冬泳(第2/11页)

隋菲看着比照片要老一些,眼角皱纹明显,头发带着小波浪,远看有层次,近看像好几天没洗过,穿着一身深色毛衣,灰白坎肩,上身整得挺素,底下穿个皮裙,长款皮靴箍着小腿,裙子和皮靴之间露出短短的一截灰色裤袜,材质好像挺有弹性,接近于衬裤。

隋菲说,我本来不是特别想来,我妈非让我来的。我说,我也是,咱不勉强,走个形式,坐会儿就行,我也没指着非得怎么怎么样。隋菲说,你这么说,我压力也小一些,咱俩到底是谁介绍的呢,没弄明白,你知道不。我说,知道,兴顺街有个卖奶的,长啥样不知道,总围着一条大纱巾,天天下午四点多钟,骑着三轮车,吹着口哨,拉两大罐鲜牛奶过来,我妈总去那里打奶,说是新鲜,当天现挤,你妈有时候也去,他俩跟卖牛奶的都挺熟悉,一来二去,卖牛奶的对我们彼此情况都有所了解,所以就牵了根线儿。隋菲点点头,说,那你住得离我妈家挺近。我说,应该是不远,你没跟家人住一起。隋菲说,没有。我说,挺好,自由,愿意干啥干啥。隋菲说,好啥,我跟我妈没法一起住,老干仗,处不来。我说,处不来,但是还得处,接着处,往死里处,这就是血缘关系。隋菲笑着说,总结得挺好,我的情况你知道不。我说,一知半解。她说,离异,有孩子,归男方。我说,男孩女孩啊。她说,女孩,快上学了。我说,挺好,老话讲,闺女是妈的小棉袄儿。她说,跟我一点都不亲,爱臭美,谁给买衣服就跟谁,整天围着她爸后找的转,气我。我说,孩子小,长大了就好了,谁也不行,还得是亲妈,母女连心。隋菲说,你啥情况,我还不知道。我说,我啊,没结过婚,新华电器的,普通工人,三班倒。隋菲说,待遇不错吧。我说,不行,到手两千五百八,但保险上得挺全,单位比较正规。隋菲说,也行,自己够过。我说,一般化。隋菲说,你们厂子是生产啥的。我说,这个说来话长,经营项目比较复杂,我刚去的时候,是做电褥子的,生产长条儿的电热元件,后来几年,暖气烧得都挺好,就不做这个了,给我安排去连接器车间,干印制板,焊爪簧,应用挺广泛,这几年,厂子规模逐渐扩张,接不少新项目,有的产品还能用在武器上呢,属于军工企业。隋菲说,好单位,需要保密不。我说,保啥密,想告诉别人,都不知道说点啥,我去了就是干活儿,别人咋说咱咋干。隋菲说,挺好,省心。我说,听介绍人说,你在医院上班。隋菲说,以前在,化工厂医院,当护士,现在不了,状态不好,休长假,半年没上班了。我说,也行,好好休息。

我们正聊着,楼上传来一阵响动,我们抬头看去,狭窄的楼梯上涌出十几个人,互相沉默着走下来,表情深沉。隋菲看着他们,问我说,这是干啥的。我说,楼上周末有活动,放电影,现在应该结束了。隋菲问我,啥电影啊,看得都挺沉重。我说,叫什么鸟来着,四个字儿,什么鸟怎么怎么地。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与隋菲告别,门上的铃铛在身后一阵乱响,很好听。隋菲照着玻璃捋几下头发,然后问我要回哪里。我其实挺相中她,长相好,气质佳,说话也不招人烦,于是特意留个话头儿,说也没啥地方去,自己转转,问她有没有推荐。隋菲说,没有,要不陪我走到前面吧,好打车。我说,那行。走到路口,等了半天,也没有出租车过来,我说,要不一起吃晚饭,搭伴吃,能多点俩菜。隋菲想了想,说,那也行。

两瓶啤酒下肚,我又点了根烟,心情不错,跟她说,你是第三个。隋菲说,啥。我说,相完亲一起吃饭的。隋菲说,主要我回家也懒得做。我说,做完还得收拾,麻烦,不值当。隋菲说,你会做饭不。我说,别的不行,做饭还可以,酸菜炖牛肉,滑溜里脊,家炖三道鳞,都是绝活儿。隋菲说,学过厨师啊?我说,没有,就是愿意琢磨,愿意做,但做完自己不愿意吃,愿意看别人吃。隋菲说,有机会尝尝。我说,你这话也不实诚,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说开吧,今天吃个饭,咱们都挺高兴的,回头一散,谁也不打扰谁,也挺好,我再去你家,或者你上我家来,做顿饭,那不像话,关系到不了那一步。隋菲说,你挺现实啊,没看上我呗。我说,主要是你来了就说那话,本来不想来啥的,听着不对,明显是没看上我,我这人比较随和,谁看得上我,我就能看上谁,看不上我的,我也不上杆子,那不是买卖,我有啥说啥。隋菲说,那你还想说啥。我说,我还想说,我根本就不爱喝咖啡,喝完睡不着,我就爱喝老雪,闷倒驴,劲儿大,喝完回家蒙大被一睡,爱鸡巴谁谁。隋菲听后捂着嘴笑,我说你乐啥,隋菲摇摇头,说,有那么好喝吗。我说,好喝,这酒有回甘,喝完回回口干。她继续笑,然后朝着服务员举手,说,再来俩,我也陪你喝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