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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开战和停战。一旦你实际参加了战斗,你就或多或少会遵循自己的本能。暴力的复杂之处就在于敢于开第一枪,并且在大获全胜之后克制自己,不开最后一枪。

彼得的车仍然停在冰球馆前面。虽然他怀疑可能有一两个人想过烧他的车,但他的车居然没有被烧。他把车窗擦干净,坐到车里,却没有发动引擎。

他比任何人都羡慕那些优秀的冰球教练,那些有能力在团体中挺身而出、领导大家向前冲的好教练。他没有那种魅力。从前,他担任过队长,但他是通过球技领导,而不是以谈话进行领导。他无法为任何人说明冰球,但他偏偏就是这一行的高手。音乐界所谓的“完美调性”,有时大约等同于体育界的“体能条件”。你看见某个人做了某件事,然后你的身体马上就了解该怎么依样画葫芦。溜冰、射门、拉小提琴。有些人一辈子练习这些技能却始终没能学会,有些人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资质够优秀,不需要学会打架,这是他的救赎。他没有特定的哲学立场,并没有为自己对暴力的鄙弃提出任何理论。他就是没有使用暴力的资质。他缺乏暴力的本能。

当里欧开始打冰球时,彼得和一位总是大吼大叫的教练做了一番讨论。那位教练说:“你得吓吓那些小畜生,让他们听话!”

彼得没说什么,但在回家路上,他在车里对里欧说明:“里欧,在我还小的时候,如果我打翻了牛奶,我爸总是打我。那并没有让我学会不要打翻东西。那只让我对牛奶感到害怕。记住这一点。”

停车场逐渐停满了车辆,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入。有些人发现了彼得,却假装没看见他。他等着他们全部进入冰球馆,等着会议开始。他只想着发动汽车,载着家人和家当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反而走到车外,穿过停车场,推开停车场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战斗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知道何时该战斗。

安-卡琳坐在最后几排的一张椅子上,离戈登很近。整个镇上的人仿佛都聚集在冰球馆的自助餐厅里。现场已经座无虚席,但人们还是持续拥入,在墙边排成一列又一列。理事会成员坐在前方的一个小讲台上,第一排座位上坐着赞助商和青少年代表队球员的家长。凯文的父母坐在正中央。安-卡琳看着她认识的那些人走到凯文母亲的面前,对她所遭到的不公不义表示哀悼,仿佛这是一场丧礼。

戈登看见了安-卡琳所看见的景象,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安琪,我们不能被卷进这种事情。这里有一半的人是我们的顾客。”

“这不是投票,这是凌迟。”安琪喃喃地说。

“安琪,我们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评论,而我们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我们不是无所不知。”她的丈夫重复着。

她知道他是对的。所以,她等待着。他们等待着。每个人都在等待着。

“尾巴”故意站在停车场中央,而不是躲在阴影中或某棵树后面。显然,他极力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具有威胁性。

当那辆车门上有着地方媒体标识的小型采访车开进停车场时,他愉快地挥挥手。车里坐着一名摄影师与一名新闻记者,他示意他们拉下车窗。

“你好,你好!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吧?我是‘尾巴’,这家超市的老板!”

新闻记者将手伸出车窗,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们正准备去……”

“尾巴”的身子向前倾,用力抓挠着自己的胡楂。“是的,去会议现场,对吧?关于这件事,我只是想跟你们说几句话。比较……非正式的几句话,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新闻记者歪着头,说:“不懂。”

“尾巴”清了清喉咙:“噢,所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啦。有时候,当新闻记者出现时,人们会变得比较紧张。这件事情让整座小镇笼罩在愁云惨雾中,这显然很合你的意。所以,我们只是想知道,你的文章……嗯……这里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希望知道你不是来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