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15页)

这种答复比沉默还折磨人,惠子不禁陷入了沉思,她问自己:既是去为政府工作,怎么连地方远近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工作呀?丈夫就在身边,可感觉已经走掉了。她感到一种盲目的恐惧、担忧。今天一大早,陆所长和老孙来接陈家鹄时,陈家鹄不准她下楼去送,他在房间里紧紧地抱着她,久久不愿离去。老孙在下面催了又催,他才磨磨蹭蹭地下楼,跟着他们出发。他知道,惠子一定在窗户里目送他,等着他回头作最后的一别。可他就是不回头。不!像个绝情的丈夫,又像个倔强的受伤的孩子,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坚定不移地离去,但足印里却透露出一份怨气和苦痛,令惠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此刻,惠子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她深深地觉得孤独,仿佛她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黑色的屏障,冰火两不容。正是这天傍晚,天上笼罩着泥土一样乌云的时分,在同桌人喜笑颜开、胃口大开的餐桌上,惠子心里第一次听到自己寻找丈夫的声音——

家鹄,你在哪里?

这是一句有魔力的咒语,是从潘多拉盒子里放出来的,具有无限衍生的能力。它始于有时,终于无时,正如陆所长所言:只有死亡才能让你结束这个“开始”。甚至,连死亡也无法成为它的终点。

与此同时,几公里之外,在陈家鹄和惠子补办中国式婚礼的重庆饭店的咖啡吧里,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欢快的美国乡村音乐,几拨外国人零散地坐着,在品香闲聊。战争也许是个少不了的话题,但人们也不会因为战争停止寻欢作乐。这个世界是混乱血腥的,这个世界也是情色迷乱的,男人和女人永远不会停止用身体唱歌,即便是毫无感情,身体依然不甘寂寞。

这会儿,萨根正与一个卖色女郎在窃窃调情。女郎姓吕,没有蛮腰,不是凤眼,不长小酒窝,眉毛淡淡的,头发黄黄的。但总的说还是蛮中看的,女人味十足,娇媚生动,显山露水,让人有感觉。这就是川妹子,局部看不咋地,整体看却有姿有色。首先是肤色洁白细嫩,所谓一白遮百丑;其次是性情温软又不闷,张弛有度,语言俏皮,表情丰富,让人颇有亲近感,如见故人。话说回来,像萨根这种“蓝领”人士,国色天香的哪轮得上他,吕女郎这模样已经够他受的了。尤其是看吕女郎胸前那两只大馒头,萨根乐陶陶地请人家喝极品蓝山,最贵的咖啡呢,害得吕女郎一边喝一边心绞痛。

冯警长一身周正,如约而至。他立在门口,左右巡视一番,看到萨根,径自走过去。萨根老远就注意到他来了,但装作没看见。直到警长杵在面前,他才啊啊地起身相迎,喜笑颜开。

“啊哟,冯大警长,你终于来了。你约了我又姗姗来迟,是为了表明你是警长,有特权?”冯警长赶忙致歉:“对不起,我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儿。”然后指着旁边的女郎,“这位是……”他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萨根落落大方地介绍说:“吕小姐,我们刚认识的,很漂亮吧。所以,这时候我其实并不想看见你。”

警长面色凝重地说:“我有事,请她走吧。”萨根却兴致很高地给吕女郎介绍起警长来,语气中有一种显摆,“这位是冯警长,本片区都属他管,以后谁欺负你了,可以直接找他。”然后拍拍女郎肩膀,让她走,同时又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哈哈地笑。

待冯警长坐下后,萨根做作地摸摸他的警服袖子,不无嘲弄地说:“按说你这身衣服的职责是治安,给我们增加安全感,可实际上反过来了,是我在给你提供安全。怎么样,在这里你感到很安全吧?”然后他端正了身子和表情问冯警长,“什么事,说吧。”

冯警长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我们开会了,你和助手都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