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5页)

“那您,”丁一问:“一直就没结婚?”

咳咳,丁一你可添的什么乱呀!“不结,你能叫我姑父?”姑父呆滞的脸上又浮现一缕酸楚。

“那么姑,是馥吗?”丁一仍不识趣。

“可是馥已经死啦!”

“啥时候?”

姑父望着那个大宅门,使劲让自己镇静下来。姑父叮嘱自己:千万不能露出一点激动,一点特别的表情都不行,都会给馥带来危险。姑父又跟自己说一遍:馥,现在还是吴妈;我,一个磨剪子磨刀的而已。姑父长出了几口气,感觉没问题了,这才又一声一声地吆喝起来。

可大宅门里出来的不是馥,是个男人,递两把菜刀给姑父。姑父埋下头来磨刀,轻声问那男人:怎么,吴妈正忙着?那男人反问:您跟吴妈熟?姑父说是老乡:吴妈照顾我,总把磨刀的活儿给我留着。那男人瞄姑父一眼:这么说您还不知道哪?姑父说不知道什么?那男人说:吴妈殁啦。什么?!吴妈殁啦。姑父手里的刀差点没掉在脚上。上个月,那男人说,是上个月的事。

“怎么回事?”丁一问。

当时姑父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说漏了嘴:馥……馥……馥死了?幸亏那男人听拧了:富死了?这年头还有富死的?说她是穷死的还差不多。那男人告诉姑父:吴妈病了好几年了,整宿整宿地干咳,后来就吐血。吴妈挣的那点儿钱全都看了大夫了,可就是治不好。这家人怕她的病传染,想辞了她,吴妈就托人买了药,顶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姑父一脸苦笑,望天望地,望着丁一。

“这是她的任务呀!”姑父说:“这好些年她为了什么?除了侍候小姐少爷和收拾屋子别的事她什么也不干,这都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装得像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啥也不懂,啥也不问,啥也不关心,只有这样敌人才能放弃对她的警惕。”

“可这样,”丁一问:“她还有什么用呢?”

“等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组织上会给她指示。到那时候,比如说她就可能接触到一些机密……而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么个老妈子身上。”

可她没想到她会生病呀,姑父说,人都是会生病的呀!地下工作者也是人,也一样有病不治是会死的!而馥又知道,她不能跟组织上要钱去治病,一个老妈子要是花好些钱去治病,你说,是不是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什么病?”

“这不重要。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后来呢?”

姑父连喝几口酒,眯缝起眼睛,好像在端详正前方的一朵花,表情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仿佛无奈,仿佛自嘲,仿佛陷入深深的荒诞……

“馥留下一个纸条,五个字:我到底是谁?”

“啥意思?”

“丁一你聪明,非让我说破了吗?”

姑父说,终于有一天馥觉得自己是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不死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工作了,可组织上还没有派人来——磨刀人依旧杳无音讯。可能是深夜没人的时候吧,馥左思右想,就写下了这句话,把纸条藏进了一把菜刀的刀把。姑父说我猜她一定是想:磨刀人要是真来了,要是聪明,也许能发现这个纸条。

“可她这话是啥意思呢?”

要是不巧这纸条被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会明白这是啥意思。要是组织上来人发现了呢,这话就是说:我一直都在这儿等候任务,死不甘心呀!要是到底也没人发现这纸条呢?姑父说:我想这话就只能是对她自己说的了。

“对自己说的?”

“或者,是对着天问的。”

“姑父,我还是没懂。”

喂喂丁一,你比这老头儿还笨吗?

姑父沉了沉,问丁一:“爷们儿你说,馥,她应该算是什么人呢?”

“不是烈士吗?”

“那是我说。可她并不是被敌人杀害的呀?”

“那就算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地下工作者?”

“可她压根又没能提供任何一点儿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