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2/4页)

“那你就得要你不想要的——权力!”血色的云霞中忽又响起了依的声音。

“权力?”

“对,就是你声称要放逐的那种权力。”

“为什么?”

“你会看到的。或者其实,你已经看到了。”

血色的云霞急剧变幻形状,涌动着,聚集着,撕扯着,浮升与沉落……丝丝块块,浸染着遍地黄沙,浸染着漫天荒风,和那一缕苍白的飘动——刹那间令其显形为一条血染的衣裙……血色点点如花,血流纵横如树,缓缓洇淌有如哀歌,向着丁一的脚下蔓延……于是,便听见了画家青的哭泣,便听见了画家丹的喘息,以及听见了“丹青岛”上那一记沉重的斧声……斧声在黄沙飞卷之中传播,在四野空茫之中漫散,在天地洪荒中间撞起心动般“嗵嗵”的回响……沙砾与荒风,丝丝与块块的云霞,随之化作万千蝴蝶,巨大如斗或细小如沙,粗犷如凿或精巧如绣,随那漫天哀歌盲目飞舞……我与丁一也似化蝶而飞,在那五彩缤纷却又是荒茫如漠的群流中不知所往……

149.诗人遗句

媒体的报道非常简单:诗人岛用斧头砍死了画家丹,而后投海自尽。画家青则不知去向。有些小报还刊出了诗人岛最后的遗作,其中有这样一句:

一切话语都被白昼之王所废

惟夜的眼睛,可以区分美丽

150.娥的信

那期刊登了“丹青岛悲剧”的报纸下压着一封信,一看即知是娥的亲笔:

“我走了,暂不知落脚何方。问问跟商周去了;她对那些遥远的地方,就像对童话一样痴迷。我会永远记得我们的戏剧,人应该永远记得心中的梦想——“记得”二字,说出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你要保重,像我们曾经说过的那样:对这个人间保持信心。顺便再说一句:秦汉是不会娶萨的,他连来生来世都已经许给了鸥。”

没有台头,没有落款,也没有时间。

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是指这最后一句?/是呀是呀我倒忘了,那丁冷笑道:她要的是正……正常的结尾!/娥是一片好意。/好意?其兄把秦汉许给了鸥,其妹就可以把丁一交给萨去照看,是吗?/说什么哪,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你这都是?

那丁摇头不语,似笑非笑。

我见他神情忽显怪异,目光渐趋散乱。我觉这厮周身滞胀,虽血流奔突,穴脉震跳,却是手脚冰凉,似有一股至寒之气自五体之端“嘶嘶”渗入,及至汇于胸腹又凝成一团灼烫,左冲右突,无路疏引。

喂,丁一!那丁惟频频若笑,泪落潸潸,兼以号啕乱走,顿足捶胸……那模样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年不能与“小姐姐”共浴时的悲愤,或见“白雪公主”香消玉殒时的哀绝,但情势之紧急、危重却属空前。我正暗自叫一声“不好”,那厮已然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怎么啦你,哥们儿?丁一!丁一你醒醒,你醒醒!喂喂,快来人哪……

但周围没有别人。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他又睁开眼来,翻一个身,一脸自嘲似的眺望窗外。窗外是一派虚虚白白的冬日天光。

哥们儿你要紧不?/要什么紧?还有什么紧可……可要?/不行咱上医院!/那些不见天日的地道吗?算了吧。/我怕你弄不好会有危险。/你不是不怕死吗?你不是说,我死了你还是你吗?/唉唉,可怜的丁兄你又忘啦,是你死了我还是我。/无所谓,无所谓,那厮淡然笑道,依你看,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界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吗?

这最可怕。“哀莫大于心死”,这是最最可怕的。回首以往,多少梦旅行途不是至此归于败废,多少才人智士不是由此步入迷荒,多少艰苦卓绝不是因此而化为乌有!当白昼之王废黜了一切话语,便同时斩断了人的前途——兑现了它对糜菲斯特的许诺,或原本那就是他俩之间预谋的作弊。

唉唉,自由与梦想之间,上帝的手指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