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葫芦案 3(第4/5页)

这只虎皮鹦鹉,是她有一次去西藏的途中,在经过一个名叫“莲禺”的藏族小村落时,从一个喇嘛的手里要回来的。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自从这只鹦鹉来到了家中,每当家玉逼迫儿子回答“你最爱谁”这样无聊的问题时,在儿子的答案中,她只能屈居第二位。若若还给这只鹦鹉取了一个日本名字。佐助。事实上,鹦鹉这类动物,并不像她当初想象的那样温顺。它常常在半夜里发出怪叫,听上去也不怎么悦耳。若若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完好的,不是被它啄出了一个个圆洞,就是毛衣的袖口散了线。家中到处是它的粪便。

若若十周岁生日那天,端午从花鸟市场买回来一个铁架子。铁架上端有一个铝制的横条(若若把它称之为空中走廊),约有三公分宽,五十公分长。横条的两端各焊有一个铁皮小碗,一只碗装松仁、瓜子或小米,另一只则用来盛放清水。一条细细的金属链缚住了它的爪子,另一端则固定在铁架上。这样,鹦鹉就可以在架子上安然散步了。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满地都是拖鞋,东一只,西一只。餐桌上堆满了儿子玩具车的拼装零件,吃了一半的发黑的香蕉,用过的方便面的调味包。电视机和电脑都开着。金鱼缸上的水草灯已经不亮了,缸壁上爬了一层褐色的水锈,里边的草早已枯烂。而那条她最喜欢的“黄色潜水艇”也不见了踪影。她蹲在鱼缸前看了半天,只找到了两条瘦弱的“红绿灯”。它们的游动,迟缓而虚弱,但一息尚存。

家玉暂时还没有心思整理屋子,她得先洗个澡。右边的乳头被蹭掉了一块皮,让水一冲,沙沙地疼。尽管乳晕上的伤口并不怎么明显,给她带来的感觉却相当恶劣。与小陶离别的那两三天,他们把除吃饭和短暂睡眠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性交,直到两个人都对这种古老的游戏感到腻味。最后,一种对未来不祥的忧惧,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她对自己的疯狂感到不可理喻。

在等候头发晾干的那段间歇,庞家玉歪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苏童的《碧奴》,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她拨通了徐景阳的电话,将唐宁湾房子被占的事,从头至尾跟他讲了一遍,然后问他: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合伙人耐心地听完她的话,以他一贯的理性、审慎和细致,慢条斯理地“嗯”了半天,一本正经地道:

“别挂电话。你让我想个五分钟。”

可过了不到两分钟,徐景阳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这样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直接去唐宁湾,找租房人协商,尽可能避免法律诉讼。”

“为什么?”

“法院从立案到调查取证,再到开庭,时间会拖得很长。即便法院开了庭,无非也是调解协商。当然喽,协商不成,法院也是会判的。可执行起来,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你是律师,应该明白其中的曲折。你是个急性子的人,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耗个一年半载,从成本上说毫无必要。”

“听我老公说,占我房子的那个女人,似乎很难打交道,她还威胁说,如果我们再去干扰她正常的生活,她会立刻报警。”

“这是一个葫芦案。她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从理论上讲,她也是无辜的。她手里握有与颐居公司的正式租赁合同。对不对?你也可以去一下工商局,那里应该留有颐居公司的注册号、地址和电话。颐居是一所连锁公司,是不可能消失的。当然,你也可以要求工商局直接出面处理。”

“我明白了,多谢。挂了啊……”

“等一等。”徐景阳在电话的那头又叫住了她,“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着急啊!你务必从思想上告诫自己,把它看成是一个Game。Game,你懂吗?在今天的这个社会,凡事都得有一个Game心态,跟它不能较真的。别老想着自己冤,比你冤的人多了去了。大不了你也只是损失几个房租罢了。俗话说,事缓则圆,总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