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十八章(第4/7页)

裸露的砖头和颜色仍旧还非常白的灰泥,破坏了大厅的富丽堂皇,使人感到凄凉,于连看了心情十分激动。他默默地站住脚,看见在大厅另一头,靠近唯一的那扇有光线透进来的窗子,有一架桃花心木框子的活动镜子。一个年轻人穿着紫色袍子和镶花边的宽袖白色法衣,但是光着头,立在离镜子三步远的地方。这件家具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现,显得很奇怪,毫无疑问它是从城里带来的。于连发现这个年轻人面有愠色;他在用右手朝镜子的方向庄严地做着降福的动作。

“这可能是什么意思?”他想。“这个年轻的教士是在完成一个准备仪式吗?他也许是主教的秘书……他会像那些穿号衣的仆人一样蛮横无理……不要紧,让我们试试看。”

他朝前走去,相当慢地从大厅的这头走到那头,眼睛始终朝向仅有的那扇窗子,望着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在继续降福,动作徐缓,但是次数多得数不清,而且连一瞬间也不休息。

于连走得越近,越能清楚地看到他不快的脸色。镶花边的宽袖白色法衣十分华丽,于连不由自主地在离豪华的镜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我有责任开口,”他最后对自己说;但是大厅的美丽使他的心情激动,他已经事先对别人将要向他说的粗暴话感到气愤。

年轻人从活动穿衣镜里看见他,转过身来,不高兴的脸色一转眼变了,用最温和的口气对他说:“啊,先生,终于把它整理好了吗?”

于连惊得发了呆。因为这个年轻人转过身来,于连看见挂在他胸前的那个十字架:原来他就是阿格德主教。“这么年轻,”于连想,“顶多比我大六岁到八岁!……”

他对自己的马刺感到了羞愧。

“大人,”他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是教务会教长谢朗先生派来的。”

“啊?有人向我大力推荐过他,”主教说,客客气气的口气使于连更加着迷了。“不过我请求您原谅,先生,我把您当成了应该把我的主教冠送回来的那个人。在巴黎装箱时不当心,帽子顶上的银丝织锦缎损害得很厉害。那会给人留下极坏的印象,”年轻主教愁眉不展地说,“他们还让我在这儿等着!”

“大人,我去取主教冠,如果您阁下允许的话。”

于连的那双美丽的眼睛产生了效果。

“那就去吧,先生,”主教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立刻就需要它。让教务会的先生们等着,我感到很抱歉。”

于连到了大厅中间,朝主教回过头去,看见他又开始降福。“这可能是在干什么呢?”于连问自己,“毫无疑问,这是教士将要举行的仪式前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预备工作。”他到了随身男仆们待的那个小间里,看见主教冠在他们的手里。这些先生在于连的专横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屈服了,把主教大人的主教冠交给了他。

他能够送主教冠,感到很骄傲;穿过大厅时他走得很慢,恭恭敬敬地捧着它。他发现主教坐在镜子前面;但是,他的右手尽管已经累了,还是时不时地在做降福的动作。于连帮助他戴上主教冠。主教晃了晃脑袋。

“啊!很稳,”他满意地对于连说。“请您略微离开一点,好吗?”

主教说着非常快地走到屋子中间,然后慢步地朝镜子走过去,脸上恢复了不快的神色,庄严地做着降福的动作。

“您看我的主教冠怎么样,先生,戴得合适吗?”

“非常合适,大人。”

“它不太朝后吗?那会显出几分傻相的;不过也不应该像军官的筒状军帽那样戴得低低的,压在眼睛上。”

“我觉着非常合适。”

“***国王见惯了年高德劭的,当然也是非常严肃的教士。我不希望,特别是因为我的年纪的缘故,显得过分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