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九章(第3/6页)

“再没有比这更正确的了,”德·拉莫尔小姐说。

阿尔塔米拉惊讶地望着她;于连连看都不屑于看她。

“请注意,我带头搞的那次革命没有成功,”阿尔塔米拉伯爵继续说,“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砍掉三颗脑袋,不愿意把我掌握钥匙的一个金库里的七八百万分给我们的拥护者。我的国王渴望绞死我,在叛乱以前他用第二人称单数称呼我;如果我把这三颗脑袋砍了下来,把金库里的钱分了,他会把他的最高勋章颁发给我,因为我至少可以得到一半成功,我的祖国就会有一个宪章,如像……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这是一盘象棋。”

“这么说,”于连眼睛冒火地说,“您那时不会下棋;现在……”

“您是不是想说,我会砍掉一些人的脑袋,我不会成为一个您有一天向我解释的那种吉伦特派[5]?……我要回答您,”阿尔塔米拉神色忧郁地说,“即使您在决斗中杀死一个人,这也远没有让一个刽子手处决他那么丑恶。”

“您听我说!”于连说,“要达到目的,就得不择手段;如果我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是有几分权力的话,我会为了救四个人的生命而绞死三个人。”

他那双眼睛显露出坚定的信念和对世人毫无价值的见解的藐视。德·拉莫尔小姐离他非常近,他们的目光相遇,但是他的眼睛里的那种藐视非但没有变成优雅、谦恭的表情,反而更成倍地增长了。

她深深地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但是她已经没有力量忘掉于连;她拖着她的哥哥,气恼地走开。

“我应该喝潘趣酒[6],跳许多舞,”她对自己说。“我要挑一个最好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引起大家的注意,好,这儿是那个出了名的放肆无礼的人,德·费尔瓦克伯爵。”她接受他的邀请,他们一起跳舞。“让大家看看两个人中间谁是最放肆无礼的,”她想,“但是为了能够尽情地嘲弄他,应该让他开口说话。”很快地那些参加跳四组舞的人仅仅是在装装样子,谁也不愿意漏掉一句玛蒂尔德说的那些尖酸刻薄的俏皮话。德·费尔瓦克先生张皇失措,找不到见解深刻的话,只能找出一些风雅的话来应付,露出一脸尴尬相。玛蒂尔德心里有火,对他残忍凶狠,把他当成了一个敌人。她跳舞一直跳到天亮,最后精疲力竭地回家去了。但是在马车里,她还剩下的那一点力气,仍旧被用来使她自己感到忧郁和不幸。她受到于连的蔑视,却不能够蔑视他。

于连达到了幸福的顶峰;他不知不觉地为音乐、鲜花、美丽的女人、普遍存在着的优雅气氛所陶醉,特别是为他的想象所陶醉,他为自己梦想着光荣,为大家梦想着自由。

“多么美的舞会!”他对伯爵说,“任什么也不缺乏了。”

“缺乏思想,”阿尔塔米拉回答。

他的脸上流露出鄙视的表情;这种鄙视的表情,正因为我们可以看出,他出于礼貌,认为自己有责任把它掩饰起来,所以变得越发咄咄逼人了。

“有您在这儿,伯爵先生。是思想,而且还是在策划阴谋的思想,不是吗?”

“我在这儿是仗着我的姓氏。但是思想在你们的客厅里受到憎恨。它不应该高过于滑稽歌舞剧的一段歌词的水平,这样它就可以获得奖赏。但是有思想的人,如果在他的俏皮话里有力量,有新奇之处,你们就称他为犬儒主义者。你们的一个法官不是把这个名称送给库里埃[7]吗?你们把他如同贝朗瑞那样关进监狱。在你们这儿,凡是思想方面稍微有几分价值的人,圣会就把他送上轻罪法庭;上流社会对之鼓掌欢迎。

“这是因为你们衰老的社会首先看重的是礼仪……你们将永远不会高出于军人的英勇之上。你们会出一些缪拉[8],但是决不会出华盛顿。我在法国只看到虚荣心。一个边说边想的人,很容易说出轻率的俏皮话,而主人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