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牵屯山遇刺(第5/10页)

宇文泰兴致高时,常当着群臣,将于谨的关中策,与三国诸葛亮初出茅庐时献的“隆中对”相提并论,一再说于谨是开疆元戎。

这难免让浴血百战的赵贵和独孤信等人不服气,好在于谨平生抱定“静退”二字作为立身宗旨,不大张扬,凡事不爱出头,所以这八柱国相处,表面上看倒还融洽。

听说于谨私下也常以武侯再世自诩,吃亏的是他年纪大,今年已六十三岁。

于谨年轻时自命为王佐之才,苦无一鸣惊人、封侯拜将的机会,又不屑当一介州牧郡守,等到乱世立功的时候,于谨已比独孤信、宇文泰、赵贵这拨年轻将领大了十岁,所以战功并不显赫。

直到前年冬天,年过六旬的于谨,才以攻破江陵、平梁之功,令人刮目相看。

正因了这些,独孤信觉得,赵贵若敢看轻于谨,一定会有得苦头吃。所以他望着赵贵那张有些激动的红脸膛,微微一笑,不接他的话茬。

独孤信也知道,这种紧要关头,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宇文泰在乎他,无非是他独孤信既有人望又有兵权,不管在荆州,还是地处陇右的秦州,都深得民心。

赵贵此刻来找他私议牢骚,论其本心,也无非想寻求他的支持。在此多事之秋,大司马独孤信的一举一动,对眼下的长安城来说,都是举足轻重。

大司马府的家塾,位于东院后门,是一处三开间的大屋,里面甚是寂清。

时已近午,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儒,只有两三个有口无心读着《论语》的幼童,他们多是独孤部落亲贵们的幼儿,还没到学骑马射箭的年纪,更不能进太学,所以被送来认两个字。

高颎有些无聊地放下正在写文章的笔,抬眼向院中看去,天井中那棵大柳树黄叶落尽,只剩一片如烟枯枝。节气开始入冬,家塾里还没生火,砚台上的墨都冻凝了,写一写字,就要往砚台上呵一口热气。

他生性俭素,以前从不以此为苦,可最近高颎心情落寞,看身边的一切都不顺眼,有点幽怨自伤的意思。

他是抚军将军高宾的独生子,母亲出自鲜卑世家,是高宾到长安后重娶的妻室。

因此高颎面貌上混合着汉和鲜卑的特点,俊目微深,肤色较白,是个儒雅清秀的翩翩少年。

和长安城里的其他贵宦子弟不同,高颎不但习于骑射,更喜欢攻读书史。他父亲高宾闲居无事,也常以课子为乐。

高宾本来就以学识博杂、文武兼修著称,仕途不得意,索性将一身本事都授给儿子。而高颎资质颖悟,幼承父训,早立下“愿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志,平素用功甚苦,十二岁上,文章骑射便有过人之处。

与他相比,大司马独孤信的两个大儿子独孤善、独孤穆要逊色许多,不要说写策论文章,只怕这两个独孤家的少爷认识的汉字加在一起还不满一千,经史兵书,那更不消提起。

直到两年前,高颎才猛然惊悟,学成这些文武艺,对他这么个东魏叛将的儿子来说,完全是白费力气。

独孤信的长子独孤善比他大三岁,人还算聪明,不爱读书,骑射虽稔熟,比高颎仍差点火候。独孤善十岁时,朝廷录独孤信克下溠、卫洛阳、破岷州、平凉州等几大战功,给独孤善等几个幼儿加爵,独孤善被封为魏宁县公,他几个年龄更小的弟弟,也都被封为侯爵、伯爵。

三年前,十五岁的独孤善又因父勋被加封为长安郡公,官拜骠骑大将军,正式开府。开府后,独孤善念着同学高颎的才干,竟派人写了张拜帖来,要请高颎去当他长安郡公府的记室参军。

这一下,可把高颎气得人仰马翻。

凭他高颎之才,竟要为一个不识之无、才干平平的小公子哥儿当书案?他毫不客气地回绝了独孤善,心下十分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