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探索的世界(代序)(第2/4页)

《禽兽》(1933年)是作者较为成功的一部表现虚无色彩的短篇小说。小说通过现实意义与意识流相结合的手法,描写了一位养鸟人身边的禽类相继死去的故事,其中穿插着对卖身的舞姬千花子的回忆,造成一种令人头晕头眩的虚无、惨淡的意境。生之苦痛与死之衰无,反映了作者强烈的悲观虚无的心理,且这一主题在《雪国》、《临终之眼》中得到进一步延展。

《意大利之歌》叙述了二战期间一位日本战争医学博士毁于自己的战争化学武器研究的故事,表现了作者对玩火自焚者的厌恶和对生的礼赞。博士的助手在死亡面前的无助与劫后余生的惊喜、兴奋,互为映衬,尤其是她欢乐得想唱歌的心境,更是对生之依恋、饱赞。从生与死这一意义而言,也许《抒情歌》、《慰灵歌》中不乏对死后的天国与灵魂的彩绘,但《意大利之歌》则是一首地地道道的生命之歌、青春赞歌。

《虹》(1934年)描写的是作家十分熟悉的、热情关切的舞女们的台后生活与恋爱故事。兰子的失意与出国谋生,花子的沿街卖艺,绫子的心愿难道与银子的自杀,等等,这一连串辛酸的故事,展现了传统日本舞走入低潮期时舞女们无着无落、漂泊不定乃至只好走向自杀的悲苦命运,作者对她们的命运饱含同情之心,就像当年对伊豆的舞女充满爱心一样。只是这东京浅草区的背景再也不如伊豆般可亲,舞女们的命运比伊豆的流浪艺人更为悲惨而已。这是舞女的悲哀,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作家的悲哀与无奈。

《夕阳下的少女》(1936年)同样描写了一个悲剧故事:海边小镇疗养院区内的一对情同手足的姐弟投海自尽了。弟弟的不治之症使看护的姐姐也深感人生的绝望。本是同根生,相依难为生。作者把这一美丽凄恻的悲剧故事放在充满阳光、松荫和渔夫曲的海滨,更加烘托出其深刻的痛苦和对命运的无奈。这一无奈,正是作家所领悟到的对美的幻灭的无奈、人生无常的无奈。

《重逢》(1946年)重新弹唱了上述基调。故事描写一对情人在二战失败后的东京的废墟上相逢的故事。战争之火也焚尽了他们往日的缱绻旧情,重逢已无所谓欢乐与悲伤。且不说青春不再、美貌不再、激情不再,光是面临着生存的考验,面对清散的军人、回乡的难民,哪还有小儿女的私情可言?作品中描述了这样一个细节:她的和服露出鲜艳的绢里和华丽的内衣,她毫不珍摄地把和服下摆拖曳在泥土上,“渐渐远去,艳美得带上几许凄凉,漾出一缕缕纤细、悲怆、肉感的哀愁”。他俩走着走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言累也不言饿地跟着他,谁也不说住在哪里。夜是一个黑暗的深渊,临时木板房是他们唯一的归宿。作品渗透出沉重压抑的悲伤基调和莫可名状的无奈之感,那一点点重逢时的恋情火花只是这无边黑暗的一点点陪衬而已。

同一时期的短篇《拱桥》、《阵雨》与创作于1971年的《隅田川》开篇的第一句就是:“你在何处?”这一劈头盖脑的茫然提问,使人顿坠云里雾里。《拱桥》、《隅田川》似写一位失母的孤儿的故事,《阵雨》亦似写一位逝友的故事;然而其中的意味鲜明地表述了,我(作者)不知身在何处:无论是在古典的和歌中,还是佛国的慰藉里,看似有自己的影子,又分明寻觅不着。我,这一存在,到底在哪里迷失了呢?我又到何处去寻找到自己呢?作家通过几篇小故事,描写了人的丧失这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空,委实令人心悸,耐人寻味。

《再婚的女人》(1948年)写一个再婚的女人,她先前的婚姻如死人的阴影投射在再婚后的夫妻之间,然而作为母亲,她忍辱负重,怀着强烈的诚挚的爱子之心,终于盼来了女儿的长大、嫁人。作品歌颂了一位普通的、受尽生活磨难的母性的不屈不挠的坚韧品德。虽然作品中一直笼罩着压抑的调子,却让人深味人性的伟力。《水月》(1953年)、《离合》(1954年)、《弓浦市》(1958年)描写的同样是人间悲欢离合的经历、镜花水月的故事、恍若隔世的旧梦……光阴的流逝,时势的变迁,使人顿生虚幻之感。那旧时的悲苦辛酸仿佛给岁月过滤成一首舒缓的老歌,显得那么美丽、值得怀恋;而新的生活、甚至是新婚的生活、怀孕的日子,给人的竟是陌生、惊惧,这是何等的反差呀!(《水月》)旧时的情不再来,新添的情已难圆,这便是命运的捉弄!(《离合》)那曾经阅历过的、惊喜过的、抉择过的爱情历经时光泥沙的冲刷掩埋已成葳蕤荒草中无从寻觅的古冢,这叫人何等茫然。(《弓浦市》)岁月之利刃削平了世事的纷争,他们只有故乡故土故园才是生命的根。这三部耐读的短篇,饱含着作家的人生阅历;而《水月》作为日本文学中的名篇,经大家译笔的润色,经刘振瀛老先生(他是学人老师的恩师)的字斟句酌,犹为酣畅可读。此译文《水月》,可谓难得的“双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