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第4/9页)

经他斡旋,估计这只母狗卖得出去。尽管他提醒过对方:狗一旦到了买主家里,产下杂种狗崽的话,那就丢人现眼啦。可是,狗店老板大概手头拈据,过不多久,没让看狗,就卖出去了。果然,两三天后,买主将狗带到他家里来。据说,买后次日夜里,狗就产下了死胎。

“据说女佣听见痛苦的呻吟声,便拉开挡雨板,只见这只狗在走廊的板底下吃着自己生的狗崽。她惊恐万状,给吓呆了。那时候,天刚蒙蒙亮,看不太清楚它产下了多少只。女佣看见的时候,它正在吃最后一只狗崽。我马上把兽医叫来。据兽医说,按理狗店老板不会一声不吭就将怀孕的母狗卖出去的,它准是同野狗或家犬搭上了,遭到毒打之后才送来的。它产崽的样子,非同寻常。或者它有吃狗崽的习惯。要是这样就干脆退回去算了。我们全家十分愤慨,都说那只狗受到如此待遇,太可怜了。”

“哪儿。”他说着漫不经心地把狗抱了起来,一边抚弄狗的Rx房一边说:“这是喂过狗崽的Rx房。这次产下的是死胎,它才吃狗崽的。”

对狗店老板的缺德,他感到气愤,也可怜狗的遭遇,可是却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因为他的家犬,也产过杂种狗崽。

他外出旅行不和男伴同睡一室,也讨厌让男友在自己家中留宿,甚至不用学仆。但他饲养的狗净是雌性,却与这种厌恶男性的郁闷心情无关。雄狗若不是优良品种,就不能做种狗。再说,把种狗买进来很花钱,还得像吹捧明星那样大肆宣传,受不受欢迎还不一定,而且很可能被卷进同进口种狗的竞争中去,这简直是一场赌博。他曾到过一家狗店,要求看看著名的日本种狗。那只猎狗成天呆在二楼的窝里。只要把它抱下楼,它就习惯性地以为是母狗来了,像老练的面首一般。它的毛细短,裸露出异常发达的器官,连他都觉得可怕,不由地把视线移开了。

不过,他并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不饲养狗。看到母狗生产和育仔,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快乐。

据说那是一只波士顿猎狗。它挖墙脚,咬破旧篱笆,本来把它拴着准备让它同公狗交配的,可它把绳子咬断跑了出来。他晓得它会产下杂种狗。当女佣把他唤醒的时候,他像个医生,睁开眼睛就说:

“准备剪刀和脱脂棉。还有,赶紧切断酒桶的绳子。”

院中的土地上,洒满初冬的朝阳。唯有这里,呈现些许新鲜的气氛。在阳光下,狗躺卧着,从肚子里钻出来一个茄子似的袋状物。它轻轻地摇摆着尾巴,抬眼望着他,仿佛申诉什么。他突然感到这是一种类似道义的谴责。

这条狗是初次来月经,还没发育成熟。从它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它似乎不知道分娩是怎么回事。

“这只狗好像不晓得自己身上究竟起了些什么变化,显得很困惑的样子。怎么办?”它难以为情,有点腼腆,却天真地任人摆布,对自己所作所为似乎毫不感到有什么责任。

因此又使他回忆起十年前千花子的往事。她当年卖身给他时,她脸上的神气恰好和眼前这条狗一样。

“听说一搞上这行买卖,就渐渐麻木不仁,是真的吗?”

“那也不见得。只要你会见的是你所喜欢的人,就不会变得麻木不仁。再说,倘若你经常会见的总是那么两三个人,也不算是买卖呀。”

“我很喜欢你。”

“即使这样,你还是麻木不仁,是不是?”

“哪儿的话。”

“是吗?”

“我出嫁的时候,就会真相大白的。”

“是会真相大白的。”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该怎么办?”

“你太太当时是什么样子?”

“这个……”

“嗯,告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