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邻居们(第3/6页)

她不是寡妇,但是从不提到自己丈夫。有人问道,她说丈夫在国外和一群先生们出差,听众推定他是个男仆。有人说梅西太太根本没有丈夫,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孩子好受些。蕾恩小姐严厉地驳斥这种传言,说人家有自由对私事守口如瓶。

劳拉喜欢梅西太太,经常晚上去她家买上一把糖果,或是试穿新做的衣裳。小屋温馨舒适。一楼原先是一间石头地板的大房间,梅西太太用屏风隔出了一间小客厅。客厅里有餐桌、沙发、摇椅和缝纫机。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画,沙发上放着靠垫。屋里都是些好东西,是结婚的新房里剩下的。

劳拉坐在火炉边上和梅西太太的儿子汤米下棋,那只叫雪球的白猫蜷在劳拉膝头。梅西太太坐在另一边缝衣服。她话不多,有时抬头眼里闪着笑意。她不太笑,有些村民说她“面相刻薄”。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都会知道,她的脸上是忧伤。有一回她对劳拉说:“你真年轻!日子还有很多精彩呢!”好像她的生活都要终结了。但当时她不过三十多岁。

汤米是个安静体贴的小男孩,带着没有父亲的孩子才有的一家之主的气质。他喜欢给钟上弦、放猫出去散步、晚上给家里锁门。梅西太太给劳拉用旧罩衫改了件衬衫。汤米把衬衫和账单给劳拉送去。劳拉开玩笑地递给他一支铅笔说:“你要不要给我写张收据?”汤米像个大人似地说:“当然可以。但是也没必要,我们不会收你两次钱的。”劳拉觉得这个“我们”很有趣,仿佛是汤米和妈妈的合伙关系。同时她也为母子两人感到难过,两人困在一个小屋里与世隔绝,对自己的背景讳莫如深。

汤米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有两回劳拉在场的时候,他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梅西太太停了好久说:“应该不久了。你知道他在国外呢。和他一起的先生们还不愿意回来。” 她第一句说“我想他们在打老虎呢”,下一句就说“去西班牙很远”。

一次汤米天真无邪地给劳拉看爸爸在摄影棚拍的照片。照片上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在乡村的背景前,身边的桌子上有顶高帽和一副手套。他看上去不是个工人,但也不像个贵族。梅西太太面容苦涩地拿走照片,劳拉觉得幸好自己没怎么看清那张照片。

在绿地的一头,有几栋“好房子”,比村舍大,比别墅小。房里住着有身份的女士或是寡妇,有一家住着位老绅士瑞平顿先生。瑞平顿先生的房子是白色的,阳台和窗外的百叶窗漆成绿色,美丽的花园有修剪得整齐的紫杉树。这栋房子很安静,因为老先生年纪大了也不会办宴会或是狩猎。他的女佣们都一把年纪且寡言少语,管家和主人一样满头白发,不易接近。

有时在夏日午后,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会停在门口,马夫和脚夫在门口等候。瑞平顿先生的房子里传出茶杯的叮当和女士们的闲聊声。摘草莓的季节,瑞平顿先生会举办一次花园聚会。附近的乡绅们走路来,因为马厩要留给远客的马车用。这就是他所有的消遣。这把年纪的老先生早就不举办或参加宴会了。

每天早上七点,管家推开门,瑞平顿先生走出家门去邮局和木匠铺。他和牧师讲上几分钟话,和遇见的熟人寒暄一阵,拍拍几个孩子的脑袋,喂驴子一块糖。然后回家,消失在房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

瑞平顿先生的着装堪称典范。浅绿的西装像是裁缝刚做好的,和皮鞋同色的翻毛手套一尘不染。他拄着一根金头的拐杖,扣眼里别着一朵白色康乃馨或是玫瑰。有回他在村里遇见劳拉,他脱下帽子优雅地鞠躬,让劳拉觉得自己是个公主。他的理解一直无可挑剔。老先生曾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宫廷里任职,但大家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年老而富有。劳拉和蕾恩小姐注意到他总收到印有皇室徽章的信件。有一次劳拉见到瑞平顿先生给一个重要人物发了封邮件,署名是他的教名。他的仆人都守口如瓶,所以很少有关于他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