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桦树林(第4/7页)

从此以后,王仁厚再也没闯过金场。他吃不了在金场风餐露宿的苦,惧怕那种随时都会发生的争争抢抢的金场风潮,更不堪忍受想媳妇的煎熬。今年,张不三谋算着要在黄金台上掘穿通地坑,动员全围子村的男人都跟他奔赴古金场。大家都被张不三撺掇得来了精神鼓足了勇气,唯独王仁厚恍恍惚惚没个准,今天说去明天又说不去连他媳妇都替他着急,时不时地数落他:

“等人家挖出了金疙瘩,腰包里鼓鼓囊囊有了钱,你的脸往哪里放?家里穷得就要没裤子穿了,你就一点不焦心?我可不跟你再过这种面汤拌盐盐拌面汤的日子。”

“我想你咋办?”

“老脸老皮的不知羞。你要是不去,人家不说你一个大男人没志气,还说我得了眼前的亲热丢了将来的红火。将来,哼,将来谁得了大金子我就跟谁过去。到时候你想我,我连喷嚏都不打。”王仁厚几乎拖着哭腔说:“你这不是逼我么?那金场是好去的?一到金场人就不是人了。”“人家去得你为啥去不得?我就不信一到金场人就会变成狗。”慑于媳妇的压力,王仁厚终于决定跟着张不三再闯一次金场。临行,他问媳妇:

“你想我不想?”

媳妇痴痴地望他。

“你不想?”他忧急得眉峰耸起,脸上肌肉一撮,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媳妇实在控制不住了,一头扑到他怀里,悲悲戚戚地说:“我想你,想你……要是日子好过些,仁厚,我就不叫你去。”

这举动使他定下心来,仅仅为了媳妇的这片真情,他也得捧来金子。他用手掌揩干自己的眼泪,长叹一声,毅然推开她。既然非走不可,那他就要走得气派,走得像个男子汉。为了让媳妇心里好受些,他在门口故意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既然有这样一些有关喷嚏的往事,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喷嚏歌》一出口,就挑逗得人们各俱心态、各有情势了。宋进城得意不尽,边嚼面片边哼歌,嫉妒得石满堂一手端碗一手撑地站起,又将沾在手上的土噗噗噗地吹向宋进城。宋进城岔开大手罩住碗,逗趣道:

“满堂哥,你别使坏,人心不善,下辈子也没有人想你。”

“你说我不善?我扒了你家的炕灰还是掰了你家的锅盔?”石满堂恶声恶气地说。

“不是你扒了我家的炕灰,是我想扒你家的炕灰。等你再有了媳妇就给我言语一声,我立在你家门口等你把她赶出来。”

这话触到了石满堂的痛处,他抬脚就要踢过去。宋进城跳起来躲开,他可不想和这个蛮牛莽汉对阵,虽然他不怕,但打起来总不是一件好事。围子人干的是大事业,干大事业就要讲团结讲友爱。他是读过书的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这时,他听到在停放拖拉机的地方王仁厚小声小气地问张不三:

“掌柜的,你说我那媳妇咋又不想我了?”

张不三低头不语,宋进城大声道:

“才来几天,她就会想你?”

“你懂个啥?女人的屁股是尖的还是圆的都没见过。”

“见过见过,你媳妇的屁股是四棱子。”

王仁厚不想开这种玩笑,两眼巴巴地望着张不三,似乎张不三能给他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不打喷嚏的原因。

“你媳妇现在正想你哩,你不知道?”张不三说着走进石窑,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攥条毛巾,要王仁厚揩去脸上镶着白色花边的泪痕。

“啊嚏!”王仁厚一揩便打喷嚏,再揩再打,惊愣得他死僵僵地立住了。这时宋进城首先盯准了毛巾,夺过来整个儿捂到自己脸上,鼻子酸了,鼻孔大了,毛巾一取,一连发出了几声“啊嚏”。“嘿嘿!”他咧嘴一笑,又将毛巾传给别人。直到每个有媳妇守家的人都打了喷嚏,这神奇的沟通男女心灵的毛巾才送回到张不三手里。连喜也要打喷嚏,张不三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