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跟我讲讲你的母亲(第2/3页)
我往汤里加蒜蓉辣酱、墨西哥胡椒和泰国九层塔、青柠、豆芽,我想把所有东西都加进去。
“我感觉好像很少见到你。”我们吃饭时,父亲说。
“有同感。”我说。
“你都在忙什么?寻求真相?”
“一向如此,我的人生就在不懈地追求真相。说到这个……”
“嗯?”
“你为什么开始造船?你从没告诉过我。是因为造船的地方离学校近吗?妈妈是那么说的。”
“因为它在那里?她就是那么说的吗?”
“差不多吧。”我说。
“唔,”他说,“不是的。那地方是我去找的。也不至于那么近,不是我跌一跤就能滚进前门的。是去找才找到的。我想用木头做些有建设性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想打造出些东西。我小的时候,亚伯爷爷还活着,他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破坏、破坏、砍倒、清场、抛售、开发、赚钱、钱、钱。在某个时刻,母亲把我拉到一旁说:‘你不喜欢那种话题,是不是?’我说对。然后她说:‘你是你,你可以创造你自己的未来,不用为了他而活。他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搞砸了,不能再把你的人生毁掉。’”
父亲喝了一分钟汤。
“所以我想,我能不能用木头打造一些美好的东西,”他说,“一些有用而且美的东西——我觉得从某种角度上,那样可以平衡。我不知道。我猜这是业力。但那是我母亲的说法,我不太信那个。”
我耸耸肩,但我不相信他。我觉得他真的信。全部都信。
“我还是不理解,你妈妈去世后,塞缪尔爷爷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寄宿学校?”我一边说,一边凑到碗上去够筷子上的一挑面条。
“祖父的生活很难,还有瑟瑞娜要照顾。”
“瑟瑞娜说,是你在照顾她。”
父亲拨弄他的汤,再次耸了耸肩。
“如果你当时十六岁还是多大,”我继续追问,“又在照顾瑟瑞娜,祖父为什么要把你送走呢?他把你留在身边不是更说得通吗?他也少一点负担。”
“情况很复杂。”他说。
“听起来并不复杂,”我反驳道,“你像是省去了一些东西。”
“比如什么?”
我不再吃饭,斜眼看他。
“伊泽贝尔奶奶病了,之后她去世了,”我不耐烦地说,“接着塞缪尔爷爷就把你送走了,你不愿意跟我讲那件事的任何细节,从来没讲过。瑟瑞娜说,你母亲得的是卢伽雷氏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过它,但是……”
父亲舔舔嘴唇,叹了口气。他放下勺子和筷子,捏起餐巾纸。
“渐冻症,”他说,“是一种神经退化性疾病。它能把你身体里的每样东西都毁掉,但大脑是好的,所以你完全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能感觉得到所有疼痛,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停转,把你活埋在一个无价值的躯壳里——你完全无法阻止它。治不好,也没有疗法。只能等身体停转到一定程度,你就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后不能动,”他继续说,“呼吸困难,不能吞咽。但你看得到,有感觉,能思考,你都知道。在某个时点,肺不能再清除痰液。肺里开始慢慢积满液体,你就会被溺死。”
他盯着汤。
“我母亲很怕被溺死。”
我也盯着汤,用勺子舀满清汤,举到唇边,喝下。
“我根本不敢想象妈妈会死,十六岁的孩子更不敢去想,”我说,“所以你妈妈像那样去世,真的很悲伤。”
我们两人都抬起头来。父亲头一次与我目光对视,我看到他心里的悲痛。
“离婚没有死亡那么悲惨。”他说。
他以前从来没有讲过“离”这个字。在那一刻,他用这个词让我头脑一蒙,心里又涌起一波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