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个人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儿子(第3/5页)

“算了。”父亲厌烦地哼了一声。

“不行,”我继续坚持,“说真的,跟我讲讲计划。这个肯辛顿之家看起来相当不错,你去参观过吗?”

“没有,”父亲嘟囔一句,“我没去过。”

“或许我们应该去看一下。亲眼看看它是什么样子的。你看,爷爷,”我把宣传册递过去,说,“这些老人家过得都很开心。”

塞缪尔爷爷抬起一边的眼皮,一动不动地仔细察看宣传册,就像一只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蜥蜴,懒得动弹。

“我不喜欢人。”他说。

“你当然喜欢人,”我愉快地说,“你只是不认识很多人。”

“我认识的人,我都不喜欢。”

“你需要见见这些人,他们都超级好。而且一旦你了解他们……几个星期前你也不认识我啊,你也喜欢我了,不是吗?”

“你是唯一的一个。”他不情愿地承认。

“所以还是有可能的。周五晚上是电影之夜。他们放经典老片。你很多年都没看过的电影。”

“我不喜欢电影。”他嘶哑地说。

“算了,”父亲摇着头说,“就让他死吧,埋在这栋房子里,与我无关。这是我唯一求过他的事。我从来没有找他要过钱、要过信任或者爱,他当然也从来没有自发地给过我。”

父亲收起文件夹,伸手去拿图纸,但我先一步拿到,把它们铺开。

“这是什么?”我问,“里德尔大宅吗?”

父亲叹了口气,只好说了。他指向最上面一幅图纸的中部。

“那才是里德尔大宅,”他说,“小屋。看到下面小溪旁的水车坊了吗?”

“真迷人,”我说,“所以这就像是一个——他们把它叫作什么?”

“叫测量图。下面是一张地形图,这样你就能看到山丘和断崖。”

我把最上面的一张图搁到餐桌的一边,可它卷起来了,于是我示意父亲用三明治盘子把它压平。我研究起地形图来。上面有很多弯曲的细线。

“线与线之间贴得越近,海拔的变化就越陡。”父亲解释说,“每一条线都指示一个不同的海拔,看到了吗?看这里,断崖附近。线贴得特别近,近乎一条粗线了。那就是悬崖。”

“啊,”我摩挲着下巴说,假装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地形图,“我明白了。另外这张图是什么?”

父亲把地形图放到一旁,我把第三张图打开。里德尔大宅不在上面,小屋也不在,但水车坊在。

“这就是拟建的山肩。你也看得到,地块全部都很大。高价值的房地产。有许多挫折。目前的车道得移开,所以这是一条新路,而且尽头必须有个回车道。这里,给消防车用。这是法规的一部分。”

“所以会有多少个地块?”

“二十个,”他说,“每块十英亩。这是收益递减法则。如果我们尝试打包进来更多的地块,每亩地的价值就会下降。临界值似乎就是二十块十英亩的地块。”

“那观景山呢?”我指向地图上被封锁的一部分问。

“那会变成自然保护区的一部分。家族墓地会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围上一圈小栅栏。有一块小匾讲述北邸的历史,会拨出来两英亩作那个用。”

“哇。”我说,试图表现出很受感动。但我心里想:两百英亩只拨出来两英亩?本杰明·里德尔的遗产只沦为两英亩?“你们这帮人把什么都考虑好了。”

父亲对我使了个眼色,这把我气坏了。他们逼我把一份荒谬的建议书推销给塞缪尔爷爷,现在我倒成个同谋了?

回到1990年,每个人都在谈这种东西。连身为小孩的我都有所了解。他们把那个叫作巨无霸豪宅。有钱的人——不是超级有钱型的,那种有很多套房子和私人喷气式飞机的人,就是常规的有钱人,有一栋大房子,或许在蒙大拿的滑雪胜地有一栋分时度假屋的那种——他们想要空间,想要额外的卧室、步入式衣帽间、四车位的车库,还要有按摩浴缸、桑拿房、酒窖、小型游泳池、洒水系统和隐形的狗围栏,他们想要硬木地板、不锈钢家电,每个房间里都要有电视,还有阻止外人进入的报警装置。他们想要能用车库门遥控器打开的大门,要把门牌号码印在铜匾上。他们想要光线充足、平坦的小路,这样小孩和老人就不会绊倒、磕破膝盖或者髋部骨折。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抚养的这一代孩子只会在水平地面上走路。从此以后,探路世界的人就被局限在事先铺好的路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