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班吉与诺拉之间的大森林(第5/8页)

但是如何让人听我讲话?迄今为止,我一直在讲,却毫不考虑是否有人会听;我一直在写,为明天的读者而写,唯一的渴望就是经久不衰。我羡慕那些声音立即远播的记者,哪怕那声音随即便消失了。迄今为止,我是否只是行走在谎言的屏壁内?我想走进幕后,到布景的后面去,看看后面究竟藏着什么,哪怕那很丑恶。我觉察到的就是这“丑恶”,我想看的就是这“丑恶”。

一整天都在写信。

十月三十一日

五点前起床。简单的早茶。收拾行李准备动身。房后的空场上,我们的挑夫集合起来(六十名挑夫,加上一个民兵,一个当地向导,我们的两名男仆和厨师;还有三名妇女,是陪民兵和向导的)。首领来与我们道别。月光朦胧。在黎明前微弱的光亮下,我们出发了,我们与男仆、轿夫、向导、卫兵和为我们背包的挑夫走在大队人马前面。

无边无际的森林对我们永不枯竭的耐心是个考验。昨天我没能写完给总督的信。唉!不可能在轿上写东西,连简单记上两笔或阅读也不行。走了五小时之后我才不得不上轿:走得很累人,因为地面先是有很多沙子,到后来几公里变得又黏又滑。在轿上短暂休息之后,又走了五公里。没有中途驿站。这一站再长也得走完,因为我们不能在森林里过夜,让挑夫没有住处和食物。森林异常单调,缺乏异国风光。要不是时而有某棵参天大树,比欧洲任何树都高一倍,真像是某座意大利森林,比如阿尔巴诺的森林或内米的森林。巨树的树尖在其他树之上铺展开来,蔓延得很远,相形之下,其他树仿佛缩成矮树林了。这些树的树干上一半覆盖着苔藓,像圣栎或月桂的树干。路旁矮小的绿色植物让人想起我们的欧洲越橘;另一些则像“喀耳刻80之草”;这和在前天的洼地里的情形一样,一些水生植物让人想起我们北方的柳叶菜和凤仙花。我们的栗子和这里的种子比起来毫不逊色,一样奇特,一样漂亮,我们只看到这些种子在地上的毛茸茸的荚壳。没有花。为什么有人告诉我们说这一带森林特别有趣,特别美呢?

一路走来路都很平坦,到尽头时,缓缓下降,一直通到一条树荫遮蔽的浅浅的小河。清澈的水在白沙质的河床上流淌。挑夫下水了。

听说这地方在河里洗澡很危险。我怎么也不相信这话,又没有鳄鱼,又没有日射病。不是这些,有些医生说,(马克也跟着他们对我说)是肝充血、发热、丝虫病……昨天我已经下过水了。结果怎么样?舒服极了。今天,我更不能抗拒水的召唤,美美地投入它清凉透明的怀抱。从没洗过这样美的河水浴。

一些首领来迎接我们,还有两只达姆达姆鼓,由孩子带着。两大“巴孔戈”(人们这样不加区分地称呼为森林公司干活的人)村。旁边一个很小的村子,恩代雷,今天只住了五名精壮男子(正在森林里采橡胶),五名活动不便的人照看庄稼。不用说这些在森林里的人,没人看着,都尽可能少干这份报酬那么低的活。于是便招来惩罚,通过这些惩罚,森林公司的代表试图唤起他们的“责任感”。

和巴孔戈村两名村长长谈。但是先和我们单独讲话的那个人,见另一个走过来便立即不说话了。他再也不说什么了;当我们问及他自己被关过的博达监狱犯下的暴行时,没有什么比他的沉默和怕受牵连的恐惧更让人揪心的了。后来等他重新单独和我们在一起时,告诉我们,他在监狱见过一天里有十个人受虐待致死。他自己身上还留着鞭痕,他把伤疤给我们看。他证实别人已经对我们说过的情况81,囚犯每天一次全部的食物是一个木薯团,就像(他比画了一下自己的拳头)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