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于文娟 沈雪 伍月(第2/72页)

没想到这话惹着了费墨,费墨又低头吃肉,不再说话,任满族不上不下,悬在半空中;任火锅不明不白,好像这顿饭除了费墨,其他人都是瞎吃。以后又碰到过几次,或开会,或吃饭,一草一木,一碗一碟,费墨都能引申出另外的意思。言语之间,又总有人惹得费墨不痛快。严守一看他是个杂家,又好为人师,适合做电视节目,便邀他到《有一说一》当策划。《有一说一》是个社会、生活栏目,话题繁杂,不愁费墨没有用武之地。从时间上讲,所谓策划,平时不误在大学当教授,没课的时候来电视台出些点子,每月说不了多少话,到了月底却有一份丰厚的酬金。没想到邀了两次,费墨辞了两次:

“我不会说话。”

这时严守一已与费墨熟了,严守一:

“你要不会说话,全国人民都得憋死。”

费墨瞪了严守一一眼:

“我说的不会,不是这个不会,而是那个不会。”

严守一明白了,他说的“不会”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严守一:

“为吗呢?”

费墨:

“话有话的用处,我不至于拿话赚饭吃。”

严守一:

“你在大学讲课,不也是拿话赚饭吃?”

费墨瞪了严守一一眼:

“这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授徒,一个是作秀;一个是授业解惑,一个是自轻自贱;一个是孔子,一个是戏子。明白了吧?”

严守一恍然大悟,只好作罢。但过了两个月,严守一又去邀。因在两个月之中,严守一经常想起费墨,一想起就笑。就像1968年他爹卖葱时一想起老牛就笑一样。严守一还从来没有这么难忘一个男人。严守一说:

“老费,我这是三顾茅庐。”

“知你看不上我们,无法与我们对话,但你也得顾及影响。我这次来,并不是代表我自己!”

费墨倒吃了一惊:

“那你代表谁呀?”

严守一:

“我代表天下的苍生,再不能让我们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了!”

“如果你再把授业解惑局限在学校,你就是自私。”

费墨像孩子一样“扑哧”笑了,点着严守一:

“自认识你以来,就这句话,说得还算幽默。”

但又说:

“那也不能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弃良从娼。”

严守一:

“请你过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们做事。”

费墨又吃了一惊:

“那为了什么?”

严守一:

“事情并不重要,那不过是一个借口,主要是为了经常见面。”

费墨盯着严守一看,看后叹了口气:

“原来以为你是一个花马掉嘴的人,谁知也是个有心人。”

“原来以为你是个名利之徒,谁知也稍微懂一点儿朋友。”

就这样,费墨被严守一拉进《有一说一》。一开始严守一并不强迫他做什么,平时爱来不来,到月底就送酬金。后来倒是费墨坐不住了,主动过来策划节目。严守一:

“老费,在家歇着,这里的工作我们能做。”

费墨点着严守一:

“原来以为你是个厚道人,谁知很毒。”

“无功不受禄,一点儿小钱,弄得人坐立不安。严守一,你不该软刀子杀人。”

费墨加入《有一说一》的策划队伍,《有一说一》果然和过去不同。严守一一开始担心费墨放不下大学教授的架子,大学和电视台,正像费墨说过的那样,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同样的话,两种不同的说法,担心费墨给弄拧巴了,没想到费墨能上能下,进得厅堂,也下得厨房,从深刻到庸俗,转变得很快。费墨说话慢,做事也慢,严守一从不催他。但几年之中,费墨策划的几期节目,个个叫好。一期叫“孔子来信”,讲中国街头悬挂的大字标语,字码搭错不说,字和字连出的意思,也像白痴的眼睛,大而无神;一期叫“克林顿上小学”,那时克林顿还在美国当总统,和莱温斯基的事儿爆发了,又死不认账,讲他小时候英文没学好,不知道哪一个名词和动词搭在一起,才能表达出两人发生了男女关系;一期叫“学话儿也疯狂”,讲中国人在学“疯狂英语”,人还没疯,英语自个儿先疯掉了……除了这些理性的,还有感性的。譬如,去年与严守一聊天,聊出一期“打电话”,讲严守一1969年陪吕桂花到镇上打电话的事儿,一声二百里外的问候,原想着惦念一个人,没想到惦念出一大片,还包括群山和山底下。“孤独,这就叫孤独。”费墨说。片头片尾,又让现场的乐队用摇滚乐方式演唱了一遍当年三矿大喇叭里广播的“牛三斤和吕桂花”,都大受观众欢迎,使《有一说一》一年上一个台阶。剧组开会的时候,严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