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和女孩(第4/8页)


至少,我不觉得爸爸会有多么重视她的话。谁能想象莱尔德能干这些活儿?莱尔德会记得锁门,会从树枝上摘一片叶子清理水罐,甚至还能把水桶车推过去,不至于打翻吗?妈妈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太少了。

我忘记说怎么喂狐狸的了。爸爸血迹斑斑的围裙提醒了我。狐狸吃的是马肉。这个季节,大部分的农场主都还有马匹,马太老了,干不动活儿,或者摔断了腿,或者有时候,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农场主就会叫我爸爸去,他和亨利就开着卡车去。他们通常是当场射杀,就在原地杀了它,付给农场主五到十二块钱。要是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的马肉,他们就会把马活着带回来,在我们家马厩里养几天,或者几个礼拜,直到需要肉的时候再杀。战后,农场主都买了拖拉机,渐渐地完全不养马了,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也能买到一匹健康的好马,它再也没什么用处。冬天的话,我们就会把马养在马厩里,一直养到春天,一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干草,还有,要是雪下得太大,犁不一定能把路清理干净,有一匹马,再加一个轻便雪橇,就非常方便了。

那年冬天,我十一岁,我们的马厩里有两匹马。我们不知道他们以前的名字,总之我们叫他们马克和弗洛拉。马克是一匹老黑马,以前是驮马,乌黑,什么都泰然处之的样子。弗洛拉是匹栗色马,拉马车的。我们让他们拉雪橇,马克脚步慢,好控制。弗洛拉每每撞见汽车,或者别的马匹,都表现出暴烈的警告态度,不过我们喜欢她的速度,以及她傲慢的步调,她纵情又勇敢的风度。弗洛拉猛然抬起头来,眼珠转动,竭力嘶鸣,当场让自己体验极度的精神沸点。想走进她的马厩不安全,她可能会踢人。

这年的冬天,妈妈在谷仓前头聊起的这个主题,我开始经常听到了。我不再觉得安全。我身边的人们,他们心底的想法大约就是这样一股稳定的潜流,在这个话题上不再会轻易拐弯。女孩这个词,原本对我来说是无害的,没有什么负担,和孩子差不多,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女孩并非我当初所想象的,不过是我的身份而已,而是我不得不变成的一个角色。它是一个定义,总是与强调、责备以及失望联系在一起。它对我来说,还是一个笑话。有一回,我和莱尔德打架,那是我头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揍他,即便如此,他还是没一会儿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拧住不让我动,真的把我弄疼了。亨利看见了,笑着说:“喏,莱尔德迟早有一天,会让你看看!”莱尔德长大了一点。但是我也长大了一点。

奶奶来和我们住了几个礼拜。我又听说了别的。“女孩子不要这样甩门。”“女孩子坐下来的时候,双膝要并拢。”更倒霉的是,当我问问题的时候,“这不是女孩子应该关心的事情。”我继续甩门,坐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觉得用这种办法就可以让自己获得自由。

春天来了,马被赶到了谷仓前的院子里。马克靠谷仓的墙站着,试图给脖子和屁股搔搔痒。弗洛拉来回小跑,跳到栅栏上,蹄子敲得横栏噼啪作响。飘落的雪花飞快地收缩,露出了坚硬的灰色地面。熟悉的高高低低的地面,经历了一个冬天虚幻的情景之后,再无遮蔽,变得平坦赤裸。有一种强烈的如释重负般的开阔感觉。现在,我们只要穿橡胶套鞋,脚上的感觉异常轻便。一个星期六,我们去马厩,发现门都敞开着迎接久违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亨利在闲逛,欣赏他收集的挂历,挂历就钉在马厩上,畜栏后头的那部分,这个妈妈可能永远也不会看见的地方。

“过来和你的老朋友马克说再见吧?”亨利说,“来,给他尝尝燕麦的味道。”他把燕麦倒在莱尔德捧起来的手心中,莱尔德去喂马克了。马克的牙齿都坏了,吃得非常慢,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燕麦转过来转过去,想找一颗结实的磨牙碾碎它。“可怜的老马克。”亨利忧伤地说,“马的牙齿没了的时候,它也就没了。就是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