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5页)

“我说呀,那个屏风不能卖掉吗?”阿米突然向宗助问道。那个抱一的屏风前几日从佐伯家送来之后,一直原封不动竖在书房的角落。虽然只是一个两扇式屏风,但以宗助家客厅的位置和面积,确实只能算是一件碍眼的装饰。如果向南展开,几乎要把玄关到客厅的入口挡住一半。向东面拉开,则会遮住光线,把房间弄得十分昏暗。若是放在剩下的另一面,又遮住了凹间。

“原以为这是父亲的遗物,才特地搬回来,谁知这东西这么占地方,真拿它没办法。”宗助曾经抱怨过一两次。而阿米每次听到丈夫诉苦,便打量着屏风上的图画,一轮银色满月的外缘已变成焦黑,芒草的色泽早就褪得极淡,几乎跟画布的颜色无法区分。她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这种东西还有人当成宝贝。但她在丈夫面前也不好明说,只有一次,阿米问过宗助:“这也算是好画吗?”听了阿米的疑问,宗助才把抱一的大名向阿米介绍一番。但这些讯息全是从前听父亲说的,他也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大略重复一遍而已。其实宗助自己对这个屏风的价值以及抱一的详细历史,也不是非常了解。

然而,宗助这番解说却让阿米心中升起某种动机,使她决心要去做一件特别的事情。她想起上星期到现在他们夫妻间的对话,又把这些对话跟现在丈夫告诉她的知识连在一起,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天,雨停了之后,阳光“唰”的一下照上起居室的纸门时,阿米在居家服外面裹上一块看起来既不像披肩,也不像围巾,而且颜色极不调和的编织品,走出了家门。她先顺着大路走过两条街,然后转向电车通过的大道,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一家干货店和面包店,夹在这两家商店之间的,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旧货店。阿米记得以前在这儿买过一张折叠式餐桌,现在家里那只放在火盆上的铁壶,也是宗助从这儿提回去的。

阿米两手缩在袖管里,站在旧货店门口打量一番。店里仍跟以前一样堆满了崭新的铁壶。除了铁壶之外,还看到许多火盆,或许因为是当季的用品吧。但是够资格称得上古董的东西,这家店里却是一件也没有。只见店门的正对面挂着一块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巨大龟甲,下面插着一把泛黄的长拂尘,看起来就像一条尾巴似的。此外,店里还有一两座紫檀茶具架,做工却都很差,好像随时会倒掉似的。不过,阿米对这些都不在意,她只看清了店里没有一幅挂轴,也没有一个屏风,于是迈步走进店里。

阿米今天特地跑到这儿来,当然是为了卖掉那座丈夫从佐伯家搬回来的屏风。自从她跟宗助去过广岛之后,对这类事情早已驾轻就熟,不像一般主妇还得经过痛苦挣扎,阿米是立刻就能开口向老板打听价钱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脸上戴一副特大的玳瑁边眼镜,正在店里读报纸,同时把双手拢在一个表面布满圆形突起的青铜火盆上取暖。

“这样吧,我可以到府上去看看。”老板的反应很平淡,不像对那屏风很感兴趣,阿米见他这样,心里也有点失望。但她转念又想,反正出门之前也没抱着太大希望,既然老板这么轻易应允了,就算是她主动请求的,也还是得让老板到家里去估个价。

“好吧。那我等一下到府上一趟。现在小伙计出去了,店里没人呢。”阿米听那老板回答得这么不客气,只好转身回家。但她心里始终很疑惑,也不知老板是否真的会来。回家之后,阿米像平日一样,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阿清正要把碗盘撤去,突然听到老板在门外大声嚷着:“有人在吗?”说完,老板就从玄关走了进来。到了客厅,看到那个屏风之后,老板嘴里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的。”说着,又动手摸了屏风背面和四周木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