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汽水粉(第5/6页)

我几乎认为,黑暗是站在奥斯卡一边的。因为在短短几分钟之后——如果在漆黑的房间里还可以谈什么分秒的话——我觉得床头有动静;玛丽亚在钓那根绳子,绳子上了钩,紧接着,我又能欣赏坐着的玛丽亚那睡衣上美丽的长发了。带褶的灯罩下电灯泡均匀的黄光照亮了屋子。羽绒被仍然叠得好好的放在脚那头,鼓鼓囊囊的,没有动过。床上的小纸袋在方才的黑暗中也未曾敢动一动。玛丽亚祖传的睡衣沙沙响,睡衣的一只袖子连同里面的小手一齐抬起来,奥斯卡嘴里积聚好了口水。

在此后的几个星期之内,我们两个弄光了一打以上的汽水粉,多半是车叶草味的。末了,车叶草味的没了,便换成柠檬和草莓味的。方法始终是一个,我用口水使它发酵,助长了一种滋味,而玛丽亚也越来越懂得品尝这种滋味。我搞了一些积口水的练习,使用一些妙法,使口水又多又快地流到嘴里来,并能够接连三次,每次间隔很短的时间,使小口袋里的汽水粉增添了玛丽亚所渴求的滋味再赠给她。玛丽亚对奥斯卡很满意,有时把他搂在怀里,并在受用了汽水粉以后亲吻他的脸,甚至两回三回地亲他。关灯以后,奥斯卡还听她在黑暗里吃吃地笑了一阵,随后她往往很快就睡着了。

我可是越来越难以入睡了。我十六岁了,思想活跃,需要驱走睡意,并使我对玛丽亚的爱同别的、更令人惊异的方法结合在一起,而不要老是用汽水粉加我的口水,老是一个滋味。

奥斯卡不仅在关灯以后进行思考。白天,我也敲着鼓思索,翻阅那本被我读烂了的关于拉斯普庭的书的选段,回想早年在格蕾欣·舍夫勒那里上课时她同我可怜的妈妈之间的放荡行为,也问了问歌德,因为我不仅有拉斯普庭的,而且有歌德的《亲合力》的选段,于是,我接受了那位信仰治疗家的性欲冲动,并用这位诗国王侯的包容全世界的自然感情加以冲淡。在我的眼里,玛丽亚忽而容貌似女沙皇,兼有大公爵夫人安娜斯塔西亚的特征,忽而又像是从拉斯普庭的乖僻的贵族追随者中挑选出来的贵夫人,在过分的兽性使我感到厌恶的情况下,我眼里的玛丽亚忽而又如奥蒂莉一般像天空似的透明,或者藏身于夏绿蒂高雅的、控制着的激情背后。在奥斯卡的眼里,他自己也在变换,先是拉斯普庭本人,后是他的谋害者,常常成了上尉,很少变为夏绿蒂的无常的丈夫,有一回——我得坦白交代——竟成为一个具有人人熟悉的歌德的外形并在沉睡的玛丽亚上方飘浮着的天才。

奇怪的是,我期待着从文学中比从赤裸裸的、切切实实的生活中得到更多的启发。譬如说扬·布朗斯基,我过去经常看到他对我妈妈动手动脚,他却教不了我什么。虽然我知道,妈妈和扬,或者马策拉特和妈妈,轮换着抱成一团,喘息,紧张,末了乏力地低吟,黏黏糊糊地分开,而这就意味着爱,可是奥斯卡始终不愿意相信这种爱是爱,并要从这种爱里找出另外的爱来,但一再想起的却是这种抱团的爱,而且在他把它当做爱去实践,并不得不把它视为唯一可能的爱加以维护之前,一直憎恶这种爱。

玛丽亚躺着尝汽水粉。汽水粉一开始起泡沫,她的两条腿就抽搐和踢蹬开了,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因此,有好几回,她刚尝到味道,身上的睡衣已经向上滑到了大腿根。汽水粉第二次起泡沫时,她的睡衣就爬到了肚皮上方,卷起到乳房下面。有好几个星期之久,我总是把汽水粉倒在她的左手上,而这天夜里,我没有考虑到事先要去读一读歌德或拉斯普庭,便自发地把草莓汽水粉小口袋里剩余的部分倒在了她的肚脐眼上。她还来不及抗议,我的口水就已经向那上面流去,而当这个火山口开始沸腾之后,玛丽亚就失去了提抗议所必需的理由,因为沸腾的、泛起泡沫的肚脐眼比空手心有更多的优点。虽然汽水粉还是同样的汽水粉,我的口水依旧是我的口水,味道也没变,只是更浓,浓得多。味道越来越浓,使玛丽亚再也憋不住了。她向前探过身子去,想用舌头去扑灭她的肚脐眼小罐里泛泡沫的草莓,一如她过去消灭手掌上的车叶草一样,但是她的舌头不够长;她的肚脐眼距离她的舌头比亚洲或者火地岛更遥远。可是,玛丽亚的肚脐离我很近,我便把舌头伸过去,寻找草莓,并且找到的也越来越多,我就这样在采集的时候迷了路,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护林人问你要采集执照,我感到有义务采集每一个草莓,我的眼睛、思想、耳朵和心里只有草莓,这里只有草莓的味道,由于我如此专心致志地采集草莓,因此奥斯卡只是顺带对自己说:玛丽亚对你这样努力地采集感到很满意哪!因此,她关上了灯。她放心地睡着了,并允许你继续去寻找,因为玛丽亚身上有许许多多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