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午时经(第2/7页)

清晨,万物却显得灰暗苍白,乳白色的雾气笼罩大地,就是从直通海岸的峡谷向远处大海望去,也看不见水天相接的水平线。啊,我耐心的读者,我不能沉浸在这些与我们揪心的事件无关的回忆之中,不能再赘述怎样寻找“魔鬼”,还是回到方济各会使团到来的事情吧。我是第一个见到他们的,于是我马上跑回修道院禀报了威廉。

我的导师等新到的客人走进修道院,并按照礼仪受到院长的接见后,才前去迎见他们,当然免不了一番热烈的拥抱和亲切的问候。

进餐的时辰已过,但事先已为客人们摆上了一桌饭菜。院长周到地让他们随意用餐,只留下威廉跟他们在一起,免去了教规的礼数,自由进食的同时可以交换他们对这次会晤的印象:因为毕竟,愿上帝宽恕我作如此不恰当的比喻,那如同在一场战争期间举行的会晤,要赶在敌方的客人,就是阿维尼翁方面派来的使团来到之前尽快商讨对策。

无须说,新来的客人马上跟乌贝尔蒂诺会了面,大家怀着崇敬的心情惊诧而又高兴地向他问候,不仅惊叹他长时间销声匿迹又突然出现,而且敬佩他勇敢的斗争精神。几十年来,他们浴血奋战在同一个战场上。

至于使团成员,我将会在谈论第二天的会议时说到。我跟他们接触很少,现在我只能顾及眼下威廉、乌贝尔蒂诺和切塞纳的米凯莱的三人商讨会。

米凯莱应该算是一个相当怪的人:他对方济各会抱有满腔热情(在他陶醉于神秘的激情中时,他的某些手势和语气跟乌贝尔蒂诺颇为相似);他具有罗马涅地区的人那种极有人情味的愉悦快乐的本性,善于抓住在丰盛的饭桌上就餐的机会,愉快地跟朋友们相处;他处事洞察入微而又善于躲躲闪闪,谈论到权势之间的问题,他会突然变得像一只狐狸那样狡猾机智,又会像一只鼹鼠那样奸诈阴险;他时而畅怀大笑,充满活力,而他沉默的时候也颇具雄辩力;当谈话的对方提出他不愿回答的问题时,他便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避开对方的视线,加以掩饰,拒绝回答。

关于他这个人,我在前面的章节已经谈到过一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也许就是我提到过的那些人说的。不过当时我对他矛盾的态度,以及他骤然改变的政治主张有了更好的了解,那几年他的态度和变化令他的朋友和追随者们颇感惊诧。他是方济各会的总头领,最初他是圣方济各的继承人,实际上是方济各教义诠释者的继承人:他要与波拿文都拉那样的前辈较量,要在圣洁的地位和智慧方面胜过一筹;他要确保严守教规,同时又要保护强大而又范围广泛的教会财产;他要监视教廷和城市行政长官们,因为他们是教会财富的来源,繁盛的保障,尽管是通过布施、馈赠礼物和赠送遗产的形式;而同时他也要注意坚持悔罪的原则,免得过激的属灵派人士游离于教会之外,以致把那个以他为首的非凡的教会消融成为异教帮派的群体。他要取悦于教皇、帝国、守贫的修士,以及肯定在天上监督他的圣方济各、在地上监视他的基督子民。当约翰将所有的属灵派人士划为异教徒的时候,米凯莱曾毫不犹豫地把普罗旺斯属灵派中五位最倔强的修士拱手交给了教廷,任凭教皇判处他们火刑。但是,当他察觉到修士会的很多人同情信奉《福音书》主张的守贫的信徒时(乌贝尔蒂诺大概也不例外),他就在四年之后采取行动,让佩鲁贾方济各大会为被判了火刑的人上诉。他这样做,自然是他领导教会的需求。他想把可能被指控为异教的教义和方式,纳入他现在奉行的教义之中,以得到教皇的认可。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教皇并不认同,于是他只好屈尊接受皇帝和帝国的神学家们的支持。就在我见到他那天的两年前,他还在里昂的全体修士大会上命令他的修士们在谈论教廷人士时,要谦逊有礼(这离教皇痛斥方济各会时说“他们的狂吠、他们的错误、他们的疯狂”之后才几个月)。可现在他却笑容可掬地跟与教皇格格不入的人士同桌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