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酒.10(第2/4页)



小颜说:“单家高墙大院,又养着恶狗,想那花脖子警觉异常,深更半夜打门跳墙,不是明明去喂花脖子的枪口吗?”

曹县长说:“头脑简单啊,头脑简单!我早有妙计在心。”

遵照县长的妙计,小颜与二十个士兵半夜出城,一路小跑,向高密东北乡进发。时令已是十月深秋,遍地高粱杀伐净尽,高粱秸子丛成一个个大垛,星散在田野里。马队赶到我们村西头时,已是平明时分,衰草苍苍,白露为霜,秋气砭人肌肤。士兵们下了马,等候着小颜命令。小颜命令把马匹牵到一个高粱秸子大垛后,马缰绳相连结,由两个人照管。余下的人俱紧衣换装,准备行动。

太阳冒红了,黑土大地白茫茫一片,人的睫毛眉毛上,马的唇边长毛上,结着一层毛茸茸的霜花。马抽着垛上的高粱叶子嚓啦啦响。

小颜掏出怀表看看,说:“行动!”

十八个士兵紧跟着他,悄悄向村里走。他们一色短枪,都上着顶门火儿。走到村头,两个士兵埋伏下。走到一条巷口,又是两个士兵埋伏下。又走到一条巷口,又埋伏下两个士兵。到我家大门口时,只剩下小颜和六个庄户人打扮的士兵。一个大个子兵挑着两个空酒篓。

大老刘婆子开了大门,小颜丢了一个眼色,挑酒篓的大个子士兵就挤进去了。大老刘婆子怒冲冲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挑酒篓的士兵说:“找你们掌柜的。俺前天趸了你家两篓酒,回去喝死了十个人,你家的酒里下了什么毒药?”

小颜和其它几个人也乘机挤进去,隐身墙角门口不动。那群狗围着那个挑酒篓的士兵狂叫。

我奶奶睡眼惺忪,结着衣扣走出来。奶奶气愤地说:“有事到柜上说去。”

那大个子士兵说:“你家酒里加了毒药,毒死了我们十个人,这事非找掌柜的不行了。”

奶奶怒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家的酒卖到九州十八府,还没有毒死过人,怎么单单毒死了你家的人?”

趁着那大个子士兵和我奶奶和五条狗胡搅蛮缠时,小颜一声暗号,与五个士兵飞扑进屋。挑篓士兵扔掉酒篓,从腰里抽出枪来,指住了我奶奶。

我爷爷正在穿衣,被小颜他们按在炕上,用绳反剪了胳膊,架到了院子里。

那群狗见我爷爷被抓,扑上去相救,被小颜他们一阵乱枪打倒,狗毛遍地,狗血四溅。

大老刘婆子瘫在地上,屎尿拉了一裤裆。

我奶奶说:“兄弟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要钱要粮,直说就是,何必动刀动枪?”

小颜说:“少说废话,带走!”

奶奶眼珠一转,认出了小颜,忙说:“你不是俺干爹的部下吗?”

小颜说:“与你不相干,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罗汉大爷听到西院枪响,从店里跑出来,刚一露头,就有一发子弹紧贴着他的耳朵梢子飞过去,吓得他赶紧缩回头。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全村的狗都在狂叫。小颜和士兵们押着我爷爷走上大街。那两个看守马匹的士兵已经把马赶了过来。村头、巷口上埋伏着的士兵见这边得手,也一齐跑过来,各人跨上各人的马。我爷爷被绑在一匹紫马上,肚皮朝下,正压着马脊,小颜呼喊一声,马蹄杂沓一阵,向着县城飞跑去了。

马队跑到县政府大院前,士兵们把我爷爷从马上卸下来。曹县长手捋着八字胡,笑盈盈地走上前来,说:“花脖子,你三枪打掉了本县的帽子,本县今日回报你三百鞋底。”

我爷爷被马脊硌得骨散肉离,头晕眼花,呕吐不止,卸下马来,像个半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