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殡.11(第4/4页)



父亲想起在墨水河大桥伏击战后,冷支队的队员抢着从死鬼子脚上剥大皮靴的情景。他们剥下鬼子的大皮靴,就一腚坐下,把自己脚上的布鞋脱下来扔掉。父亲记得那些换上了日本皮靴的冷支队队员,就像刚挂了新铁掌的骡马一样,走起路来,蹑手蹑脚,带着一种受宠若惊的惶恐表情。

冷支队队员用木板把密密匝匝的浮萍往外拨去,露出了一块绿得发黑的水。远处的浮萍立即挤过来填补空白。

浮萍漂移时发出的声音粘稠滑腻,父亲听着,感到浑身不适。

一条褐色的水蛇从浮萍中跃起核桃大的铲头状脑袋,呆了片刻,整个蛇体也跃出水面,奋力在湾子里游动,绿色浮萍在它身后画出了一线蜿蜒的曲线,但很快就消逝了。水蛇游动一阵,倏然入水,一片浮萍翻乱,但顷刻又平复了。

父亲看到冷支队的四个队员都直着眼看那条水蛇。湾边淤泥淹没了他们的脚踝,他们也忘了动。

水蛇不见了。四个冷支队队员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拿木棍的队员继续拨浮萍。高个子队员提起一条马腿,噗通一声捣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像绿色的花束一样向四处开放。

你轻一点他娘的。那个持着一柄双刃利斧的队员嘟哝着。高个子队员提着马腿上下捣动着,萍浮纷纷四散。

持斧的队员说,行喽,差不多就行喽,反正要下锅煮。

高个队员把马腿扔到门板上,持斧队员用斧头剁那马腿,剁出一些重浊的声音,像用棍子打水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