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马国瑞问(第3/13页)

蔡:当时你这个《黄泥街》在发表上有没有遇到过困难?当时那种写法还是比较新的嘛。

残雪:发表很困难,所有的刊物,像“收获”那样的刊物是不愿意登我这些东西的。像李小林,就是巴金的女儿,在那里是当主编的,86年那时她是根本看不上我的作品的,也不登。这些大杂志都经过了,走了一个圈,没有什么地方接受,最后是一个那个叫做“中国”的杂志,那个时候是丁玲搞的,丁玲那个时候忽然就觉得要创新,要那样的,就来找一些年青的,比较好一点的作品,然后就通过一些人,七转八转反正就转到他们那个杂志(听说李陀在发表“苍老的浮云”时帮了大忙,那个时候他正在提倡现代主义,“苍”是在“黄”之前发表在“中国”)。后来就在那里发表了一部分,可能是有一半的样子吧,莫明其妙。也不是政治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太长了,登在他那个杂志上面,占他的版面占多了,就把我的砍掉,就删成那个样子,只剩一半就在那里发表了,莫明其妙。

这里我要补充一点历史情况。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是《收获》的某副主编写的。他在文章里鼓吹在80年代《收获》如何提携青年先锋派,现代派。我也是他们提携的重要作家之一。还说当时开一个会,他们到处找我找不到,因为我在湖南做裁缝,就没人找得到我。在这里我要说,他们这种说法是为自己服务的。我曾经托别的作家将我的成名作《苍老的浮云》送到收获,《收获》经编辑部研究,退回了我的稿子,认为不够水平。我还记得原话:“我们认为,过多描写丑陋、肮脏没有必要……”所以根本不存在找不到我这回事。再说只要一问湖南作家就都知道我的地址。后来我成名后虽然他们发过我的一个小短篇,但那并不能说明《收获》领导的文学观念不陈旧。90年代初,我已经有比较大的名气了,我不死心,还想试试《收获》,于是将自己最好的中篇“思想汇报”寄给他们。过了一段,李小林将稿子寄回给我,信上要我修改,她还在我的底稿上画了一些记号。我觉得她的意见莫名其妙,完全没有看懂,就回信说,我的创作态度非同一般的认真,(我没告诉她我是自动写作),既然你认为不够好,我不发表算了。后来我还不死心,过了几个月又给她寄去一个自己认为写得不错的中篇。这一次她更干脆,信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退还给我了。本来这么大一个杂志,占用这么大的社会资源,将其办成一个家族的东西,还传代,只有中国才有这样的怪事。再加上思想僵化落后,根本不可能办出特色来。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把自己说成倡导创新,先锋。前几年我看过他们登出的两个长篇,简直不是一般的差,差得要让人掉眼镜。难道李的水平差到那种程度?我不相信。会不会有猫腻。

马:写作的过程中,你研究过卡夫卡。

残雪:对,我写了卡夫卡的书。

马:卡夫卡写了那个日记,我听说他写日记的一个原因是害怕写作,因为他没有灵感,他就在写日记的时候,期望突然之间有灵感。他说,灵感就像兔子,有很多洞,可能有一个兔子要出来,这个是灵感,但是他没找到兔子的时候,他就想这个兔子是假的,他说写作的过程有一个什么……

残雪:比较神秘。

马:神秘,还有痛苦的味道,所以我想问一下,写作的这个过程对你来说也有这个痛苦的味道吗?如果也有快乐,快乐在哪里?

残雪:我跟他可能还是有一点点不同,在大的方面比较相似吧,共同的地方就是都是顺着那种直觉的,就是一般人很少有的那种深层的东西,让他们冒出来,在那个时候去写。但是我觉得可能时代不同吧,我比他更能够辨别,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就是对自己的作品。可能也是因为受了他们的启发,看了很多那种书之后,就有了比较。一般的我是自动写作,现在仍然是这样,二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每天早上去跑步,然后精神最好的时候,坐在桌子面前,就自动的来写,写一个多小时,每天都是这样。我没有痛苦,因为我暂时还灵感充沛。只是每天要写之前有点惶惑,担心写不出,一写出来就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