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组织(第4/5页)

孙大爷也不多问,从头到脚地又把他看了一遍,又一次拉住他的手,喃喃着:铁汉啊,活着就好。

接下来,他就向孙大爷打听县大队的情况。孙大爷睁大眼睛问:咋的,县大队的事你没听说啊?

他心里一惊,忙问:县大队咋了?

孙大爷就抹开了眼泪,蹲下身子,默默地卷了一支烟,半晌才说:听说城里出了叛徒,送出了假情报,县大队去阻击鬼子时就被包围了。那仗打了一天一夜呀,我们听着那枪炮声都揪心死了。

他的胸口一阵憋闷,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孙大爷用袖子使劲儿擦一把眼睛,说:后来县大队总算突围出来,结果只冲出来十几个人,肖大队长牺牲了,刘政委也受了重伤,一直昏迷着。

那现在县大队在哪儿?

孙大爷把烟屁股狠狠地用脚踩了,红着眼圈说:听说突围后,就和外县的县大队合并了,他们很久都没有到这里来了。

他抓住孙大爷的胳膊,急切地追问:大爷,您知道是和哪个县大队合并的吗?

孙大爷摇摇头:不知是哪个县大队。县大队吃了叛徒的亏,元气大伤啊!

他这才明白,老葛和小邓是遭到了叛徒的出卖。叛徒不仅出卖了他们,同时也出卖了县大队。他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孙大爷家的。一路上,魔怔地往前走着,眼前不停地闪现着县大队里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不知道在外面转了几天,最后就来到了魏大河的坟地。坟头上的草黄了,又绿了。他坐在大河的坟前,恍然就像坐在大河的身边,他悲怆地喊一声:兄弟,我来看你来了。

他拿出彩凤带给他的酒,慢慢地洒在大河的坟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一边流泪,一边说:彩凤让我告诉你,他们娘儿俩都好,不用你惦记。

他抹了一把泪,又说:大河啊,咱们的队伍没有了,让叛徒给出卖了。肖大队长牺牲了,刘政委也受了重伤——

大河沉默着,只有坟头上传来沙沙作响的草声。

他还说:我现在是没有组织的人了,大河啊,我再也找不到组织了。

说到这里,他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这么长时间里,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汹涌的眼泪,肆意地在大河的坟前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太阳已经西斜,红彤彤地映着西边的山峦,他慢慢地站起身,一个趔趄,竟差点让他摔倒。他扶住身边的一棵树,此时的心情空前绝后地空落,无依无靠。

呆定片刻,他伸出手,给大河敬了个礼。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不知怎么就又走到了那座破庙里,这时的城门早已经关上了。

他躺在四处漏风的庙里,很快就睡着了。接下来,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河流着泪,冲他说:铁汉,你对不起我,我交代给你的事你没有完成。

在梦里,他想辩解,可又不知如何辩解。他看着大河流泪,自己也跟着流泪,大河还说:铁汉,你别忘了我们发过的誓言。

他说:我没忘。

大河执拗地说:你忘了。我知道,你把装着诺言的子弹壳埋到了地下。

他哭着喊着,人就醒了。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湿漉漉的。

他再也睡不着了,睁眼闭眼的,全是县大队那些战友们的身影,他们依次地在他眼前闪过,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一时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天亮的时候,他走在回城的路上。一路上,他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彩凤,去向她说出一切。

他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布衣巷十八号,从地砖下取出了那枚子弹壳。他小心地从子弹壳里抠出了大河留给他的纸条,看着上面的一行字,他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一切恍惚又回到了昨天。很快,他把纸条又塞回到子弹壳里,放到怀里,匆匆去了振兴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