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李克让竟达空函 刘元普双生贵子(第6/12页)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那裴安卿旧日住居,已奉圣旨抄没了。僮仆数人,分头逃散,无地可以安身。还亏得郑夫人在时,与清真观女道往来,只得借他一间房子与兰孙住下了。次日,青衣小帽,同押解人到朝侯旨。奉圣旨:下大理狱鞠审。即刻便自进牢。兰孙只得将了些钱钞,买上告下,去狱中传言寄语,担茶送饭。元来裴安卿年衰力迈,受了惊惶,又受了苦楚,日夜忧虞,饮食不进。兰孙设处送饭,枉自费了银子。

一日,见兰孙正到狱门首来,便唤住女儿说道:“我气塞难当,今日大分必死。只为为人慈善,以致招祸,累了我儿。虽然罪不及孥,只是我死之后,无路可投;作婢为奴,定然不免!”那安卿说到此处,好如万箭钻心,长号数声而绝。还喜未及会审,不受那三术囊头之苦。兰孙跌脚捶胸,哭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欲要领取父亲尸首,又道是“朝廷罪人,不得擅便!”当时兰孙不顾死生利害,闯进大理寺衙门,哭诉越狱根由,哀感旁人。幸得那大理寺卿,还是个有公道的人,见了这般情状,恻然不忍。随即进一道表章,上写着:

大理寺卿臣某,勘得襄阳刺史裴习,抚字心劳,提防政拙。虽法禁多疏,自干天谴,而反情无据,可表臣心。今已毙囹圄,宜从宽贷。伏乞速降天恩,赦其遗尸归葬,以彰朝廷优待臣下之心。臣某惶恐上言。

那真宗也是个仁君,见裴习已死,便自不欲奇求,即批准了表章。

兰孙得了这个消息,算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取乐了。将身边所剩余银,买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殓好了,停在清真观中,做些羹饭浇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那裴安卿所带盘费,原无几何,到此已用得干干净净了。

兰孙得了这个消息,算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取乐了。将身边所剩余银,买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殓好了,停在清真观中,做些羹饭浇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那裴安卿所带盘费,原无几何,到此已用得干干净净了。虽是已有棺木,殡葬之资,毫无所出。兰孙左思右想,道:“只有个舅舅郑公见任西川节度使,带了家眷在彼,却是路途险远,万万不能搭救。真正无计可施。”事到头来不自由,只得手中拿个草标,将一张纸写着“卖身葬父”四字,到灵枢前拜了四拜,祷告道:“爹爹阴灵不远,保奴前去得遇好人。”拜罢起身,噙着一把眼泪,抱着一腔冤恨,忍着一身羞耻,沿街喊叫。可怜裴兰孙是个娇滴滴的闺中处子,见了一个陌生人,也要面红耳热的,不想今日出头露面!思念父亲临死言词,不觉寸肠俱裂。正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生来运蹇时乖,只得含羞忍辱。

父兮桎梏亡身,女兮街衢痛哭。

纵教血染鹃红,彼苍不念茕独!

又道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街上卖身,只见一个老妈妈走近前来,欠身施礼,问道:“小娘子为着甚事卖身?又恁般愁容可掏?”仔细认认,吃了一惊道:“这不是裴小姐?如何到此地位?”元来那妈妈,正是洛阳的薛婆。郑夫人在时,薛婆有事到京,常在裴家往来的,故此认得。兰孙抬头见是薛婆,就同他走到一个僻静所在,含泪把上项事说了一遍。那婆子家最易眼泪出的,听到伤心之处,不觉也哭起来道:“元来尊府老爷遭此大难!你是个宦家之女,如何做得以下之人?若要卖身,虽然如此娇姿,不到得便为奴作婢,也免不得是个偏房了。”兰孙道:“今日为了父亲,就是杀身,也说不得,何惜其他?”薛婆道:“既如此,小姐请免愁烦。洛阳县刘刺史老爷,年老无儿,夫人王氏要与他娶个偏房,前日曾嘱付我,在本处寻了多时,并无一个中意的,如今因为洛阳一个大姓央我到京中相府求一头亲事,夫人乘便嘱付亲侄王文用带了身价,同我前来遍访。也是有缘,遇着小姐。王夫人原说要个德容两全的,今小姐之貌,绝世无双,卖身葬父,又是大孝之事。这事十有九分了。那刘刺史仗义疏财,王夫人大贤大德,小姐到彼虽则权时落后,尽可快活终身。未知尊意何如?”兰孙道:“但凭妈妈主张,只是卖身为妾,珀辱门庭,千万莫说出真情,只认做民家之女罢了。”薛婆点头道是,随引了兰孙小姐一同到王文用寓所来。薛婆就对他说知备细。王文用远远地瞟去,看那小姐已觉得倾国倾城,便道:“有如此绝色佳人,何怕不中姑娘之意!”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