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炸鸡进城来(第4/17页)

太棒了,这主意真是天大的好事!我们都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我们老板建议自助餐的价格定在十九元九毛五,顾客可以吃到所有种类的牛仔炸鸡、土豆泥、薯条、沙拉和罐头水果。我们还纳闷:他为啥不把价格定为二十元,凑成个整数呢?那样听起来实实在在,我们算账找散钱也容易。彼德解释说这也是美国市场的定价方法。“这就是市场心理学,不能用几分钱让顾客感觉是二十块钱的高价位。”他解释了半天,我们还是似懂非懂。总之,夏皮洛先生对开设自助餐简直着了迷,他说即使这样不能吸引到更多顾客,光是自助餐这个名词就能帮助牛仔炸鸡店扬名,等于做了广告。

彼德倒是不怎么起劲,但是架不住我们都说自助餐是好主意,肯定能使我们炸鸡店出大名。我们当然知道这肯定是赔本生意,我们说它好是因为我们想吃牛仔炸鸡。夏皮洛先生小气得要命,我们如果自己买炸鸡他从来不给一分钱的折扣。他说公司的规定就是不给员工打折。但是,我们的亲戚朋友来店里买炸鸡的时候,不是要我们给他们大块的鸡胸脯,就是让我们在价钱上打折。我们不敢破坏店里的规矩,不免让亲友觉得没面子。现在可好了,机会来了。我们一分钟也没耽搁,立刻在全城各处贴条子、散布下个星期自助餐开张的消息。整整一个周末,我们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骑车跑遍了木基市的大街小巷,就是要让我们的每一个亲戚朋友和熟人都知道这件事。

星期天晚上下了两尺多深的大雪。第二天早晨全城交通陷于瘫痪,但是我们全都准时来上班。夏皮洛先生担心这么大的雪会把顾客困在家里。我们安慰他说,木基人可不是猫冬的熊瞎子,他们一定会来的。他还是不放心,把帽子的护耳放下来包住下颚,走到门外一边抽烟一边看街上的人扫雪。雪片和白色的呵气在他的帽子周围飘动。这么冷的天我们都穿了狗皮裤子或者棉裤,他只是在牛仔裤里穿了一条毛裤。外面的雪地反着寒光,北风吹得电话线上下翻动,像疯鬼一样发出呜呜的呼啸。

满友朝夏皮洛先生的方向努努嘴,跟我们说:“看见了吧。在美国当个老板也够受罪的。你得成天操心你的生意。”

“我看他是害怕了。”我说。

“他今天总算干点事情了。”说话的是个叫费兰的胖乎乎的姑娘,圆圆的脸上长了两个讨人喜欢的酒窝。她和我们还不一样,连高中都没念过,因为考了两年都没考上。

自助餐的台子设在店里的一个角落里。每个不锈钢方盆里都堆满了炸鸡。慢慢有顾客进门了。看到有十几个客人坐下吃起来,夏皮洛先生的脸色放松了。他不停地用手搓着腮帮和耳朵,一定是刚才在外面冻得够呛。他躲进办公室里喝咖啡去了,根本没有想到这十几个人只不过是高潮前的序幕而已。雪后的太阳渐渐升高了,人们来得也越来越多,我们做的炸鸡和薯条根本供应不上了。店里的人声越来越吵,也越来越拥挤,顾客人数已经超过店面能容纳的限量。我们的老板却很开心,他被这热热闹闹的场面感染,在办公室里吹起了口哨。他戴着双光眼镜在看英文的《中国日报》。

我爸爸和叔叔就在第一拨进来的顾客里面。他们俩吃完的时候已经快走不动了。他们走了以后,我那个在供电局工作的哥哥带了他的六个小伙子同事一块来了。他们在衣兜里都掖着汽水和白酒,这样就不必买我们店里的饮料。他们进来以后二话不说就朝自助餐的台子扑过去。你看他们吃得那个狼虎啊,就好像这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我给他们记了数—平均每个人吃了至少十二块炸鸡。走的时候,每个人手里还拎了一根鸡腿或鸡翅膀。白莎的家人也来了,包括她父亲、叔叔和婶子。满友、京林和费兰的亲友也都来了。那两个做半工的大学生在木基没有家,但是她们俩的同学倒来了十几个。在后面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五个人,从他们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扁脸上看得出来是彼德家里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怀孕至少七个月的年轻女人。她是彼德的姐姐,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