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7页)

“转过身子让我瞧瞧,做得真好。从脖子到两肩的线条笔挺。透君,你不论穿什么都那么合身,简直和我一模一样。明天晚上,我虽然不能与你同行,你可要暂时忘掉,痛痛快快地乐上一阵子吧。不过,你在玩得最高兴的时候,切不要忘记我。你要时时想到,家里还有个躺在病床上的我哩。”

透刚要离去,绢江又把他叫住:

“哦,等一等。你的领口扣眼儿里没有花,这可不行。我要是身体好,就亲自给你采一朵插上去。侍女小姐,拜托了,那朵紫红的冬玫瑰挺好看,就请掐来吧。”

绢江叫侍女采来那朵正在开放的紫红的冬玫瑰,亲手插在透领口的扣眼儿里。肥硕的绢江,似乎有些颤巍巍、略显慵懒地撮起兰花指,捏着玫瑰枝插进扣眼儿,然后轻轻拍一拍光亮的丝绸衣领,气喘吁吁地吩咐道:

“好了,站在院子里,让我再看看。”

——第二天下午七时整,透单独将“野马”开到地图上标明的庆子位于麻布的住宅,停在铺满鹅卵石的宽阔的前院。其他的车子一辆也没有到。

透初次来到这座宅邸,古老的风情令他大吃一惊。前院树木下的投光器照射着王宫般弧形的正面。或许因为缠络在墙头的常春藤红叶夜间望去黑森森的缘故,总是给人一种凄然之感。

戴着白手套的侍者出迎,穿过圆形顶棚的圆形厅堂,走进光辉灿烂的桃山风格的客厅,透被让在路易十五世时代的椅子上,他后悔不该最先到达。屋内光亮而又宁静,房间一隅装饰着一株巨大的圣诞树,使人感到颇不协调。侍者问清透喝什么酒,退去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透背倚着古色古香的彩虹玻璃窗,透过院中树林的一侧,遥望城里闪烁的街灯,还有那随处被霓虹灯映射着的紫色的夜空。

随着杉木门“吱呀”的滑动声,庆子出现了。

年过古稀的老太婆一身热烈的整装,使得透一时说不出话来。晚礼服五分宽滚边儿的衣袖,长及前裾,浑身缀满串珠儿。自胸口到衣角,五彩斑斓的串珠儿流光溢彩,变幻无穷。胸部金色串珠儿的底子上,绣着几条孔雀翎的绿色串珠儿。袖子荡漾着紫色串珠儿的波纹,下身直到衣裾,呈现一派葡萄酒的深紫。衣角交织着紫色花纹和金色云纹,各种颜色的分界线上一律缀着金黄的串珠儿。纯白的蝉翼纱上绣着花纹,再透过一层银色的底子,这是一件三枚重叠缝纫在一起的西式彩绣礼服。衣裾下边可以窥见紫色缎子的鞋尖儿。像平时一样威严挺立的脖颈上,围着翠玉般鲜绿的乔其纱披肩,从肩后垂挂下来,一直拖曳到地板上。发型一反常态,极其熨帖的短发下面,不停摇荡着金色的耳环。经历过反复整形美容的面颊已经干涸殆尽,犹如一副假面具,那些与生俱来的部分肌肤,愈益流露出尊大与高傲。威严的眼睛,秀挺的鼻官,搽着厚厚口红的嘴唇,一眼望去犹如贴上一片赤褐色的苹果皮。……

刻印着微笑的化石般的老脸凑了过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她朗声说道。

“好漂亮的衣服!”

他说。

“谢谢。”

庆子将端庄的鼻翼稍稍扬起,刹那间露出西洋女子般心荡神驰的表情,又倏忽中止了。

上饭前酒了。

“最好把灯熄了。”

侍者遵照庆子的吩咐,熄灭了玻璃吊灯,只剩下圣诞树上忽明忽灭的电珠儿。透浑身浸在黑暗里,看着庆子闪烁的眸子,以及晚礼服闪烁的串珠儿,终于惴惴不安地问道:

“别的客人来得好迟啊。我是否来得太早了?”

“别的客人?今晚上就你一个人呀。”

“您的信全是撒谎啊!”

“啊,对不起。后来计划变了,今晚上只有你我二人共度圣诞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