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她终于来了。风琴师奏起德国作曲家亨德尔的《弥赛亚》,牧师、唱诗班和侍僧们沿着教堂走廊缓缓进入。来到中央高台,他们纷纷散去,站在各自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而顶上的王家包厢内,兰德里斯满怀敬意地对王妃点点头,她在牛仔帽宽宽的帽檐下抛回一个随意的笑容。唱诗正式开始。他们这个包厢的确非常私密,位置在楼上,头顶是有着精美雕刻的18世纪天篷。这让他们既能清楚地看到唱诗班,又能和参加集会的大多数人保持距离。底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圣诞期间来伦敦观光的游客,或者大街上进来避寒的难民。唱诗班开唱独具特色的《来吧来吧,与上帝同在》,王妃斜着身子对他耳语:“我很想去方便一下。刚吃完午饭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兰德里斯根本不用看表也知道已经下午五点半过了。这是什么样的午饭啊。她的呼吸间都有陈腐的酒味。这王妃傻大姐似的什么都说,反应迟钝,空有一副皮囊。维护她的人辩解说她这是随和,让大家都觉得轻松;而数量更多的批评者则尖锐地指责她天生缺乏教养,不是可以作为榜样的王室成员。她是嫁入王室的,娘家并不显赫,不是什么贵族,只是有钱。那些小报总是抓住这一点不放,不断含沙射影地提醒大家王妃出身不高。就算这样,她也还是做到了一个王家媳妇应该做的,允许无数的慈善机构借用她的名义;促进很多医院新分部的建设;四处剪彩致辞;给八卦专栏提供谈资;给全国人民诞下一个小公主和两位小王子。如果排在继承顺位的那十几个亲王突然都驾鹤西去,年长些的那个王子就会继承王位。一次晚宴上,有人听到她言语中吹嘘说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好国王,之后《每日邮报》就尖酸刻薄地说她是“悲剧中的悲剧”。

她疑惑地看着兰德里斯。王妃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眼角和眼窝上都有了细小的皱纹,一皱眉就更明显了。脖子上的皮肤也开始松弛,正是这个年龄的妇女开始变老的迹象,但她还算风韵犹存,容貌和魅力都还保留着多年前的影子。毕竟,当年王子可是不顾身边亲朋好友的劝阻,毅然与她喜结连理的。

“你来这儿不是要写关于我的丑闻啊,八卦啊,这些胡言乱语的吧?”她直截了当地问。

“蹚你们王家这趟浑水的记者多了去了,我还是置身事外吧。”

她赞同地点点头,帽檐上上下下,她的脸也若隐若现:“职业风险嘛。但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什么呢?就算是王家,也不能全家都锁在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应该像普通人一样,参与到普通的生活中来。”

她在很多场合无休止地发牢骚,并重复和强调这个观点,“让我们做个普通的家庭”。然而,她一面宣称自己渴望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一面又努力成为狗仔队的焦点。好几次她把伦敦报业的几位顶尖女记者生拉硬扯来帮她撰写浮华空洞的致辞;有人目击她在伦敦最时尚的几个餐厅进餐;她一直“孜孜不倦”地确保自己在报纸上所占的版面比其他王室成员多,包括自己的丈夫。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对闪光灯和曝光率的渴望丝毫未减,反而与日俱增。做一名现代王室成员大约就是这样,她努力抗争,力求既不失去自我,也能成功融入。这是借了国王登基前发表的言论,但她从未明白过他这话真正的含意。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为王位的继承人确立地位,最好能写进《宪法》,而到了她这里,就变成寻求自我的满足和刺激,以取代那名存实亡的家庭生活。

全场开始低头祈祷,他们俩也停了下来,闭目低眉。祈祷过后,牧师开始诵起《圣经·以赛亚书》的训诫:“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有一子赐给我们,政权必担在他的肩头上,他名称为……”两人又开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