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派克袭击者_2011年夏末(第6/29页)

“要是有测验,”她说,“那我就不走。但要是没测验,我就真的非走不可。”

“有急事吗?”他问。

“没,我主要是不想丢分。今天错过什么事情会扣分吗?”

“我们正在讨论阅读材料。说不定有什么你想知道的内容。”

“不参加会扣分吗?”

“不,应该不会。”

“那就好。我真的非走不可。”

他们在读《哈姆雷特》,萨缪尔凭经验知道今天肯定很难熬。学生会被文本的语言搞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他布置的小论文题目是分辨哈姆雷特思考中的逻辑谬误,连萨缪尔本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作业狗屁不通。他们会问为什么非得做这个,读这个古老的剧本。他们会问: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难道真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他对这堂课不抱任何希望。

每逢这种时刻,教授往往在想他曾经有多么风光。二十四岁那年,杂志刊登了他的一个短篇。不是随便哪份杂志,而是那份杂志。他们出了一期年轻作家的特刊。“二十五岁以下最优秀的五位作家,”他们是这么说的,“美国下一代的伟大作家”。他就是其中之一。那是他发表的第一篇小说。结果也是他发表的唯一一篇小说。杂志上有他的照片、小传和了不起的文学成果。第二天,出版业的大人物打来了五十来通电话。他们想要他的其他作品。但他没有更多的作品了。他们不在乎。他签了一份合同,得到好大一笔钱,但他到现在都没动笔写那本书。那是十年前了,早在美国陷入如今的金融泥潭之前,早在房贷和银行业几乎粉碎世界经济之前。萨缪尔有时候觉得他的职业生涯和全球金融急转直下的走势差不多:回头再看,2001年夏天的美好时光仿佛一场令人愉快但异想天开的白日梦。

咱们上啊啊啊啊!!!斧人再次写道。他不再虚操洞穴岩壁,这会儿在原地蹦跳。萨缪尔心想:九年级,满脸青春痘的倒霉蛋,多动症,日后说不定会出现在我的文学导论课堂上。

“你们怎么看《哈姆雷特》?”今天劳拉离开后,萨缪尔当堂提问。

呻吟。皱眉。后排的一个小子高举双手,两根肉乎乎的大拇指齐齐指向下方。“太蠢了。”他说。

“根本说不通。”另一个孩子说。

“太长了。”又一个孩子说。

“太他妈长了。”

萨缪尔向学生提问是希望能激发讨论,随便什么讨论都行:你们认为幽灵是真的还是哈姆雷特的幻觉?你们认为乔特鲁德为什么那么快就再婚?你们认为克劳狄斯是坏人还是哈姆雷特性格糟糕?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但没有。毫无反应。他们只是傻乎乎地望着各自的大腿或电脑。萨缪尔对电脑无能为力,他没法关掉电脑。每一间教室的每一个座位都配备了电脑,寄给父母的所有宣传材料里必然会提到这一点:联网的校园!帮助学生为二十一世纪做好准备!但在萨缪尔看来,学校其实是在帮助学生为分神做好准备。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假装学习。做出聚精会神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查看赛况、读邮件、看视频或发呆。说起来,这或许是学校在美式工作场所方面能教给他们的最重要的一堂课:如何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上网并保持精神正常。

“你们有多少人读完了整个剧本?”萨缪尔问,全教室二十五个人里只有四个举起手。他们的手举得缓慢而羞涩,因为完成了他布置的作业而感到尴尬。其他人好像在斥责他:轻蔑的眼神,软瘫的身体,都在宣布他们的百无聊赖。他们像是在把他们的冷淡归咎于他。要不是他布置了这么愚蠢的作业,他们也不会选择不去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