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女郎与沉没的大陆(第6/8页)

“做梦时间也大体固定,凌晨四五点钟——天快亮时。一身大汗翻身坐起,四周还黑着,但又不是彻底的黑,就那种时候。当然每个梦都不完全一样,细小地方每次各有不同。背景不同,角色不同,但基本模式相同,出场人物相同,最后结果相同。就像低成本的系列影片。”

“我也经常做不好的梦。”说着,女人用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听见火石磨擦声,闻到香烟味儿,接着响起用手心轻轻拍去什么的声音。

“今早做的梦里出来一座玻璃墙大楼。”我没理会女人的话,继续道,“好大好大的楼,像新宿西口的那么大。墙壁全部是玻璃的。梦中走路时我碰巧发现了那座楼。不过还没有最后竣工,大致建完了,还在施工。人们在玻璃墙里忙这忙那,楼里边只有隔墙,基本上空空荡荡。”

女人以空穴来风般的声音吹了吹烟头,轻咳一声。“喂,我是不是要问点什么才好?”

“不问也不碍事,只消老实听着就行。”我说。

“也好。”

“我闲着没事,就站在那大玻璃墙前静静地看墙里面的作业。我看的房间里面,一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砌蛮有情调的装饰砖墙。因为他一直背对着我作业,看不见脸什么样。从身材和举止看来,应该是年轻男子,瘦瘦高高。那里只他一个,不见别人。

“梦中空气格外浑浊,就像有篝火烟从哪里混进来,灰蒙蒙的。但细细盯视之间,空气一点点透明起来。至于是真的透明,还是眼睛习惯了不透明,我也弄不明白。反正我因此得以更清晰地看见房间的每个角落。年轻男子简直就像机器人,以一模一样的动作一块接一块地砌砖。那房间面积相当大,但由于男子砌得那么麻利那么有条不紊,看样子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砌完。”

我歇口气,睁开眼睛往枕旁玻璃杯里倒啤酒喝。女人为表示在认真听我讲话,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眼睛。

“男子砌的砖墙后面本来是有墙的,就是那种粗糙的混凝土墙。这就是说,男子是在原有的墙前砌装饰性新墙。我要说的,你可明白?”

“明白。做双层墙,对吧?”

“对。”我说,“是做双层墙。细看之下,原来的墙同新墙之间留有大约四十厘米宽的空间。不知为什么特意留此空间,因为这样一来房间要窄小许多。出于好奇,我更加目不转睛地看他作业。岂料,看着看着竟好像有人影出现,就好像浸入显像液中的照片上有人影现出一样。那人影夹在新墙与旧墙中间。”

“原来是双胞胎!”我继续下文,“是双胞胎女郎。十九、二十或二十一岁,也就是那个年纪。两人穿着我的衣服。一个穿粗花呢上衣,一个穿深蓝色风衣,都是我的衣服。她俩被关在四十厘米宽的空隙里,姿势显得很别扭,却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出自己很快就要被封死在里面,两人一如往常地喋喋不休。工人也像是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把双胞胎封死,只管闷头砌砖。注意到的大概只我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工人没注意到双胞胎?”

“反正就是知道。”我说,“梦中反正就是知道好多事情。这么着,我心想无论如何非让这作业停下来不可。我用两个拳头狠狠敲击玻璃墙壁,敲得胳膊都麻了,但怎么使劲敲都没一点声音。不知怎么回事。声音彻底死了,工人自然意识不到,他仍以同一速度一块又一块机械地往上砌去。左手填缝,右手放砖。砖已砌到双胞胎膝盖那里。

“于是我不再敲玻璃墙,准备走进楼去阻止这项作业。可是找不到入口。那么庞大的楼居然一个入口也没有。我使出所有力气奔跑,绕大楼跑了好几圈。结果还是那样,还是没有入口。活活一个巨大的金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