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2/3页)


以前为孟夷纯流过眼泪,但我没有哭出过声,这次竟然哭出声来。我想我半夜里醒来想到了她,她也会半夜里醒来想到了我,我们分别在冰冷的黑屋子里,思念着却不能见面,凭的就是这个小塔。小塔能让我在陆总的办公室看到又拿来,这一定是一种天意的安排,那么相信了天意的安排,也就相信着我和孟夷纯一定会重逢,我们会挣到五千元,很快重逢。
黎明我就起来了,独自看楼后那法桐,一树凋碧,我吹起了箫。箫声里,有两只鸟,红头白尾的那种鸟,飞来了就投入树上,再没看见它们的身影,却咕咕的鸣叫。
箫声里五富和石热闹也都起来了,五富问:你眼睛咋啦?我说:好着呀!五富说:我夜里梦见孟夷纯了……我说:你不要提她!五富说:不提她?这五富,你让我提她如何提起,可我放下她又如何放下?!我说:去吃饭吧,吃了饭加紧开工。
到了工地,我又把小塔放置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头上,我们忙忙迫迫地就干了半天活,休息的时候,我拿了箫给小塔吹,五富跑到村庄的杂货店里买了个背夹子。
背夹子是把煤块往住宅楼上背的那种木头架子,五富是越来越会用脑子了,他都想到用背夹子从地沟里往外背挖出的大石块。但五富去买背夹子的时候却从村道里拾了一大捆废塑料管子,气喘吁吁地抱了过来。他说:高兴,这村庄没有拾破烂的,咱晚上吃饭后也能收一收的。我有些生气,说:狗忘不了吃屎,来这里是挖地沟的就好好挖地沟!五富不吭声了,拿了背夹子就跳进了地沟。都是我心情不好,对他发脾气,我又觉得委屈了他。
我说:五富,歇一会。
五富说:我不累。
他背了一块大石头从地沟往沟沿上,吭哧吭哧的却回头给我笑一下。
我说:憋住气,别笑。
他说:我想起我老婆了。
我说:天没黑哩想什么老婆!脚蹬牢!
五富把大石头背出了地沟,咚地撂到了沟沿外,他踢了一下石头,说有一年春上他和老婆去深山换包谷,就是春上粮食不够吃,碾了米到深山里的人家那儿用米换包谷,一斤半可以换一斤八两包谷。那天正好是老婆生日,因为在深山里没办法给老婆吃长寿面和荷包蛋,他就把老婆背起来上到坡里,又从坡里背着下来。五富说:我老婆胖,我背这石头就想起她了。
五富的话让我感动,但我没有说话,拿箫又吹,却怎么也吹不响了,想:等我接孟夷纯出来的时候,我一定用三轮车拉上新买的床垫,让她就坐在床垫上,我从北大街拉到南大街,从东大街拉过西大街!
远处的另一处工地上,十几个钢架上在往下砸着铁砣,震天动地,这响声在呼应着我的誓言。
地基怎么是这样的处理法呢?清风镇盖房,都是用石夯捶地的,西安城里也多是用电夯桩基,哪儿有这么大的铁砣,那简直是个碌碡,不,比碌碡还大的铁砣子从钢架上往下砸!五富走过来开始歇,我给他倒水喝,钢架下一个人也走了过来。五富说:他过来干啥呀?我说:是不是口渴了想喝咱的水?那人就已经站在了地沟沿上,说:你们是拾破烂的吗?我和五富面面相觑,我说:你说啥?你没长眼睛看见我们挖地沟?
那人说:我姓牛。给我们扔过来两根纸烟,我没有动,五富在半空中接了。牛同志说:那怎么听说你们是拾过破烂?!
我说:你们是在处理地基?
牛同志说:当然是处理地基。
我说:哪有这样处理地基的?!
牛同志说:这是新技术呀,去看不看?你们没拾过破烂?我还真以为你们拾过破烂?
我说:你这是啥意思呀,是不是看我们穷看我们长得难看就认为我们是拾破烂的而拾破烂是最下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