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蝉翼(第5/7页)

今早梦中的辰巳屋大叔和相田的脸和身影,还历历在目。比平日的印象还要清晰得多。相田酒醉而涨红的脸,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可连他的毛孔张开都记忆起来了。

对辰巳屋大叔和相田的形象竟记得那么清清楚楚,而在同样的梦中接触到的姑娘的姿影,却已经记不清楚了,是谁也不知道了,这是为什么呢?

信吾怀疑,是不是由于内疚才忘得一干二净呢?其实也不尽然。倘使真达到进行道德上的自我反省的地步,就不会中途醒来而一直睡下去。信吾只记得产生过一阵感觉上的失望。

为什么梦中会产生这种感觉上的失望呢?信吾也没有感到奇怪。

这一点,信吾没有对保子说。

厨房里传来了菊子和房子正在准备晚饭的声响。声音似乎过高了些。

每晚,蝉都从樱树上飞进家里来。

信吾来到庭院里,顺便走到樱树下看看。

蝉飞向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蝉的扑翅声。蝉之多,信吾为之一惊。扑翅之声,他也为之一惊。他感到扑翅声简直就像成群的麻雀在展翅飞翔似的。

信吾抬头仰望大樱树,只见蝉还在不断地腾空飞起。

满天云朵向东飘去。天气预报是:第二百一十天①可望平安无事。信吾心想:今晚也许会降温,出现风雨交加呐。

①原文为“二百十天”,即从立春算起的第二百一十天,这一天常刮台风。

菊子来了。

“爸爸,您怎么啦?蝉声吵得您又在想起什么了?”

“这股吵闹劲儿,简直就像发生了什么事故。一般说,水禽的振翅声响,可蝉的扑翅声也使我吃惊哩。”

菊子的手指捏着穿了红线的针。

“可怕的啼鸣比扑翅声更加惊人呢。”

“我对啼鸣倒不那么介意。”

信吾望了望菊子所在的房间。她利用保子早年的长汗衫的布料,在给孩子缝制红衣服。

“里子还是把蝉当作玩具玩?”信吾问道。

菊子点了点头,只微微地动了动嘴唇,仿佛“嗯”地应了一声。

里子家在东京,觉得蝉很稀罕。或许是里子的天性的缘故,起初她很害怕秋蝉,房子就用剪子将秋蝉的翅膀剪掉才给她。此后里子只要逮到秋蝉,就对保子或菊子说:请替我把蝉翼剪掉吧!

保子非常讨厌干这种事。

保子说,房子当姑娘时没有干过这种事。还说,是她丈夫使她变成那样坏的。

保子看到红蚁群在拖着没有翅膀的秋蝉,她的脸色倏地刷白了。

对于这种事,保子平日是无动于衷的,所以信吾觉着奇怪,有点愕然。

保子之所以如此埋怨,大概是受了什么不吉利的预感所促使的吧。信吾知道,问题不在蝉上。

里子问声不响,很是固执,大人只得让她几分把秋蝉的翅膀剪掉了。可她还是纠缠不休,带着无知的眼神,佯装悄悄将刚刚剪了翅膀的秋蝉藏起来,其实是把秋蝉扔到庭院里了。她是知道大人在注视着她的。

房子几乎天天向保子发牢骚,她却没说什么时候回去,也许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说出来吧。

保子钻进被窝之后,便把当天女儿的抱怨转告了信吾。信吾度量大,毫不在意,他觉得房子似乎还有什么话未说尽。

虽说父母应该主动和女儿交谈,可女儿早已出嫁,且年近三十,做父母的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理解女儿的。女儿带着两个孩子,要挽留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只好听其自然,就这么一天天地拖下去了。

“爸爸对菊子很和蔼,真好啊!”有时房子这么说道。

吃晚饭时,修一和菊子都在家。

“是啊。就说我吧,我对菊子也不错嘛。”保子答话。

房子说话的口吻似乎也不需要别人来回答,可保子却回答了。尽管是带笑地说,却像是要压制房子的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