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第2/8页)

“别说了。听不见。”信吾生气地嚷了一句。

菊子低下头来,抿嘴笑着说:“我来给您们当口头翻译吧。”

“当口头翻译?反正是老太婆自言自语。”

“她说她昨晚梦见老家的房屋已经破破烂烂了。”

“唔。”

“爸爸怎么回答?”

“我只能答声‘唔’啰。”

自来水声止住了。保子在呼喊菊子。

“菊子,请你把这些花插好。我觉得很漂亮,就把它摘了下来。拜托你了。”

“嗯。让爸爸先看看。”

菊子抱着胡枝子和狗尾草走了过来。

保子洗了洗手,弄湿那只信乐花瓶,然后拿了进来。

“邻居雁来红的颜色也很美啊。”保子说着坐了下来。

“种向日葵的那家也种雁来红哩。”信吾边说边想起那漂亮的葵花被暴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向日葵连花带茎足有五六尺长,被狂风刮断,倒在路旁。花凋落已经好几天了。恍如人头落了地。

葵花冠四周的花瓣首先枯萎,粗茎也因失去水分而变了颜色,沾满了泥土。

信吾上下班,都从落花上跨过,却不想看它一眼。

落下了葵花冠之后,葵花茎的下截依然立在门口。没有叶子。

旁边的五六株雁来红成排并立,鲜艳夺目。

“附近的人家都没有种邻居那种雁来红呀!”保子说。

保子所说的梦见老家的房屋已经破破烂烂,是指她的娘家。

保子的双亲作古之后,那些房屋已经好几个年头没人居住。

父亲让保子继承家业,才让姐姐出嫁的。作为一向疼爱姐姐的父亲来说,这是违心之举。这大概是美貌的姐姐出干可怜保子,恳求父亲这样做的吧。

所以姐姐死后,保子到姐姐的婆家去帮忙,并打算做姐夫的填房。由此看来,父亲对保子感到绝望了吧。保子之所以产生这种念头,她父母和家庭也是负有责任的。说不定她父亲也悔恨不已。

保子和信吾结婚,父亲似乎感到很高兴。

看来父亲决心在家业无人继承的情况下度过他的残年。

现在的信吾,比当年保子出嫁时她父亲的年龄还大。

保子的母亲先离去,待到父亲辞世之后,大家才晓得田地都卖光了,剩下的仅有山林和屋宇。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古董的东西。

这些遗产,虽然全记在保子的名下,可后来都委托老家的亲戚照管了。大概是靠砍伐山上的树木缴纳税金的吧。长期以来,保子没有为老家支付过分文,也没有从老家得到过半点什么。

一个时期,因为战争,不少人疏散到这里来。那时节,也有人提出要把这些东西买下来,信吾体谅到保子留恋的心情,就没有出手。

信吾和保子的婚礼就是在这幢房子里举行的。这是她父亲的希望。她父亲说过:我把剩下的一个女儿嫁出去了,希望在我家里举办结婚仪式。

信吾记得,在酒宴上交杯的时候,有颗栗子掉落下来。

栗子打在一块大点景石上。可能是斜面的角度的关系,栗子蹦得很远,落在溪流里。栗子击在点景石上又飞开的景象,格外的美。信吾差点“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他环视了宴席上的人一圈。

似乎没有人留意到一颗栗子掉落下来的事。

翌日清早,信吾走到溪流边,发现栗子就落在溪畔。

这里有好几颗落下的栗子,不见得就是婚礼时掉落的那一颗。信吾捡起栗子,一心想告诉保子。

信吾转念又想:自己简直像个孩子。再说,保子、还有其他人听了,能相倍这就是那颗栗子吗?

信吾将栗子扔在河岸边的草丛里了。

与其说信吾担心保子不相信,莫如说惧怕保子的姐夫的耻笑。

倘使这个姐夫不在场,昨天的婚礼上信吾也许会说栗子掉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