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快毕业时,她已经把这套把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每天早上按时醒来,双眼还没从噩梦中完全睁开便摇摇晃晃地钻进洗手间。她很少洗澡,也懒得洗头,即便要去上学。因为她实在没有那么多气力。况且似乎也没人在乎她是不是整洁干净。

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在比弗利山庄中学交朋友的念头,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使她免遭那帮浅薄庸俗拜金女的毒害,那些女孩儿向来是以车取人的。

终于,2008年6月,她从比弗利山庄中学顺利毕业。家人都在楼下等着她。外公、外婆还有塔莉全都飞来见证这件大事。他们个个兴高采烈,张口闭口都离不开“激动”“成就”和“骄傲”这些词。

玛拉丝毫也兴奋不起来。摸到毕业礼服时,她只感到冰冷恐怖的堕落。廉价的聚酯面料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她穿上礼服,拉好拉链,来到镜子前。

她看上去苍白、瘦弱,眼睛底下是吓人的和薰衣草一样颜色的眼袋。为什么这些爱着她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她枯槁的模样呢?

只要她按照人们的意思去做——按时完成家庭作业、及时提交大学申请、假装自己有一大帮朋友——就不会有人再去过多地关注她。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结果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然而却痛彻心扉。如果妈妈在,她一定能看出女儿的内心其实并不快乐。知女莫若母,这是玛拉最痛的领悟之一。过去她最恨听妈妈说“别强颜欢笑了,我的大小姐,你心里可不是那么想的”,她认为那是妈妈的自以为是。可如今,若能有机会再次听到这句话,她愿意付出一切。

爸爸在楼下喊她:“该走了,玛拉。”

她走到梳妆台前,久久注视着史莱克首饰盒。热切的渴望激荡着她,令她的心怦怦直跳。

她打开盒盖,看到了那把折刀,和几十片沾着血迹的碎纱布。那是她的纪念品,一直舍不得扔掉。她慢慢打开折刀,捋起衣袖,在前臂内侧不易被人看到的地方利索地划了一下。

她立刻感觉到,这一刀划得太深了。

血顺着胳膊直淌下来,溅到了地板上。她需要帮助,不仅仅是止血。她自己也已经失去了控制。

她飞奔下楼,来到客厅里,脚下的石地板上立刻也殷红一片。

“我需要帮助。”玛拉轻轻说道。

塔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天啊,玛拉。”她的教母大喊一声,把手中的照相机往沙发上一扔,三步两步冲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另一个手腕,拉着她进了最近的一个洗手间,然后放下马桶盖,让她坐在上面。

爸爸紧跟着她们冲进来,此时塔莉正在抽屉里疯狂翻找着,几块碍手的香皂、几把毛刷和几管护手霜已经被她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爸爸大声问。

“快拿绷带!”塔莉跪在玛拉身旁,尖声命令道,“快点!”

爸爸闪身跑开了,转眼便拿着纱布和胶带回来。塔莉首先按压伤口止血,随后用纱布包扎。爸爸站在一旁,既迷惑不解又怒气冲冲。

“好了。”塔莉包扎完毕之后说,“不过我觉得她需要缝几针。”她退开一点,好让爸爸凑近玛拉。

“天啊。”他蹲下身子,盯着玛拉的胳膊直摇头。

他拼命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玛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潮起伏:这是我的爸爸吗?不。爸爸的肩膀没这么佝偻,脸也没有这般严肃。然而当这个男人望着自己的女儿,他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玛拉,”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连嘴巴都难以张开。她已经让他失望得够厉害了。

“别害怕。”塔莉柔声说,“你说你需要帮助,你说的是治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