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段话(第4/6页)

对权威问题的总看法

最高权威,对于一位译者,应当是作者的个人风格。但是大多数译者服从的是另一个权威:“优美的法语”的共同风格(优美的德语、优美的英语等等),即我们在中学学的那样的法语(德语,等等)。译者视自己为外国作者身边这种权威的使者。这就是错误:任何有某种价值的作者都违背“优美风格”,而他的艺术的独到之处(因而也是他的存在的理由)正是在他的这一违背中。译者的首先的努力应当是理解这一违背。如果它是明显的,比如在拉伯雷、乔伊斯、塞利纳那里,这并不困难。但是有些作者的违背优美风格是微妙的,几乎看不出来,被隐藏,不引人注意;在此情况下,就不容易把握它了。然而这种把握也因此而更加重要。

重复DIESTUNDEN(几个小时)三次——重复被保留在所有的译文中。

GEMEINSAMEN(共同的)两次——重复在所有的翻译中都被除去。

SICHVERIRREN(迷失)两次——重复被保留在所有的翻译中。

DIEFREMDE(异乡)两次,然后一次DIEFREMDAHEIT(奇异性)——在维亚拉特那里:“异外的”只一次,“奇异性”由“流放”所替代;在戴维和洛德拉瑞那里:一次“异外的”(形容词),一次“奇异性”。

DIELUFT(空气)两次——重复被保留在所有的译者那里。

HABEN(有)两次——重复在任何译文中都不存在。

WEITER(更远)两次——这个重复在维亚拉特那里被“继续”一词的重复所代替;在戴维那里被“总是”的重复(弱的回响)所代替;在洛德拉瑞那里,重复不见了。

GEHEN,VERGEHEN(去,过去)——这一重复(况且很难保留)在所有的译者那里都消失了。

普遍来讲,我们发现译者(服从着中学教师)的倾向,是限制重复。

重复的语义学意义

两次DIEFREMDE,一次DIEFREMDHEIT;通过这种重复,作者在他的文字中引进了一个具有关键—定义和观念特点的词。如果作者从这个词出发,发展一个长的思索,那么重复这同一个词从语文学和逻辑的角度来看便是必要的。我们来想象一下海德格尔的译者,为了避免在“DASSEIN”一词上重复,先使用一次“存在”,之后“生存”,然后“生命”,再后“人类的生命”,末尾“在—那里”。那么人们从不知道海德格尔说的是一个事物不同的命名或是一些不同的事物,得到的不会是一部具有严谨逻辑的文章,而是一堆烂泥。小说的文笔(我说的当然是称得上这个词的那些小说)要求同样的严谨(尤其是在具有思索或比喻特点的段落中)。

对于保留重复之必要性的另一看法

在《城堡》同一页更远一点的地方:…STIMMENACHFRIEDAGERUFENWURDE.“FRIEADA”,SAGTEK.INFRIEDASOHRUNDGABSODENRUFWEIT-ER.直译是说:“……一个声音叫弗莉达。‘弗莉达’,K在弗莉达耳边上说,把那个呼唤这样传给她”。

译者们想回避三次重复弗莉达的名字。

维亚拉特:“‘弗莉达’,他在保姆的耳边上说,这样传给……”

戴维:“‘弗莉达’,K在他的伴侣的耳边上说,传给她……”

这些代替弗莉达名字的词发出的音多么不准!请您好好注意:K在《城堡》中,从来只是K。在对话中别人可以称他为“土地测量员”,而且可能用别的称呼,但卡夫卡自己,叙述者,从不对K用别的词:外来人,新来的人,年青人或我也不知道什么。K只是K。而且不仅仅是他也包括所有的人物,在卡夫卡那里,都始终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称呼。

那么弗莉达就是弗莉达;不是情人,不是情妇,不是伴侣,不是保姆,不是女招待,不是婊子,不是女人,不是姑娘,不是女友,不是小女朋友。弗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