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三十三章 行道迟迟(第2/6页)

高曜道:“孤以为父皇会让孤以县令或刺史起家,再转而入京,就像旸哥哥一样。”

我抿嘴一笑:“信王世子以桂阳太守起家,入京也不过在工部做一个屯田郎中,怎能与殿下相较?三司使可管着户部呢。诗曰:‘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134]殿下安心上任便是。”

高曜凝望片刻,淡淡道:“姐姐在这里,孤没有不安心的。”

谈了这么久,又喝了酒,走出灵修殿时,只觉得阳光太过热烈,像一只巨大的手拍在脑后,所思所想和喜怒哀乐都倒在了地上,浓黑而绵长。高曜已回启祥殿,我也又困又累,正待举步,却见李氏姑侄迎面而来。我笑道:“殿下这么快便睡下了?”

李氏道:“殿下自有旁人服侍。奴婢们是专程来拜候大人的。”说罢姑侄二人齐齐跪下,就要磕头。我连忙俯身扶住她二人:“这是为何?”

李氏道:“当年若没有大人,奴婢们恐怕早就被排挤出宫了,哪里还能熬到殿下离宫开府的日子?”

我微笑道:“嬷嬷和芸姑娘照料辅佐殿下多年,如今苦尽甘来,又何必谢我?”李氏不理会,只带着芸儿磕了三个头,方起身感伤道:“想不到才回宫,就要与大人分别。大人可要多多保重。”

我慨然而叹,颔首不语。李氏察言观色,拉着芸儿躬身退了两步:“大人累了,奴婢告退。”

回到漱玉斋,直睡了一个时辰才醒,开窗远望,太阳又已在宫墙后了。苍白的面孔经了夕阳的映照,在镜中也有了一抹绚丽而苍冷的红晕。我呆望片刻,顿感一丝仓皇。我用力梳理头发,眼见断发一根根掉落在地,渐觉麻木。

芳馨开门查看,见我醒了,忙进来为我挽好头发,又簪了一朵淡绿色的宫花。我笑道:“一会儿又该睡下了,还簪什么花?”

芳馨笑道:“姑娘忘了?姑娘昨日命奴婢去请慧媛娘娘过来说话的,慧媛娘娘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姑娘该见一见才是。”

镜中的笑意如被菱花镜的繁复花样禁锢住,疲惫到无奈:“以后这些妃嫔女御,能不见就不见吧。争风吃醋、争权夺势。真有些应付不来。”

芳馨微笑道:“姑娘累了。若不想见,请她明日再来便是。”说罢轻轻摘下宫花。

头顶有些微刺痛,一丝长发被扯出半截。我叹息道:“罢了,既约定了,便不能言而无信。姑姑这就去请吧。”低头瞧着身上素白的衣裳,又道,“今天听殿下说起,才知道宫里已经除服,换一身淡色的吧。”

起身换了一身藤色短袄,下着白绫长裙,换了一朵水色的宫花戴着,淡若冰绡。不多会儿,芳馨亲自引慧媛进了西厢。我连忙起身迎接,不自觉地露出热切而得体的笑容,与她见礼。主宾坐定,我欠身道:“今日实在对不住,是玉机疏忽了,劳娘娘久等。”

慧媛穿一件浅蓝色簇花褙子,长发半挽。虽不施脂粉,天生娇丽的眉目却似天青瓷上柔媚的剔花,暗藏深刻之意。她细细看我两眼,垂眸恭敬道:“是妾身冒昧,搅扰大人养病了。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我微笑道:“好多了,多谢想着。未知娘娘驾临,有何指教?”

慧媛欠身道:“不敢。一来妾身要向大人请罪,二来是有事要请大人指点一二。王氏——”

我笑着打断她:“王氏和邓氏之罪,是她们自己犯下的,与娘娘不相干。”

慧媛道:“虽如此,那王氏却是妾身所荐。妾身识人不明,理应同罪。”

我笑道:“听闻陛下请娘娘为华阳公主选侍读,可见信赖有加。既然陛下都以为娘娘无罪,娘娘又何必引罪自愆?”

慧媛双颊一红道:“非是妾身矫情。陛下只以此事命妾身将功赎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