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二十章 志从其义(第5/6页)

我颤声道:“进了掖庭属也未必全无活路,龚大人为何这般决绝?”

封若水道:“龚大人素来耿介独立,清高自许,如此决绝,有何出奇?倒是君侯,回京近半年,今日还是头一次来出云阁。龚大人泉下有知,也当感佩君侯的情义。”

封若水语带讥讽,我一时不明其意:“玉机今日是特来探望故人的。”

封若水道:“君侯不问掖庭属为何要带走龚大人,莫非君侯已知其中的缘由?不知能否赐告?”

封若水应当还不知道华阳逃走之事,更不知道祁阳长公主已然失踪。也是我一时伤心忘记了掩饰,竟被她瞧出了破绽。“近来宫中风雷迅变,掖庭属拿人、杀人不是常事么?玉机并不知道其中因由,也不想多问。”

封若水一怔,目光渐渐软和下来:“君侯的伤……”

我微微一笑道:“已无事了,谢封大人关怀。听闻封大人辞官了?”

封若水道:“是。也是昨日才递上去的辞表。”

我忙道:“新帝即位,朝中宫中俱是用人之时,大人深得皇太后倚重,为何要辞官?”

封若水傲然道:“我不能‘尸禄以为高,拱默以为智’,便只能‘志从其义’了。”这话极重,我心中一惊。[72][73]

封羽因主张立濮阳郡王,于新帝登基后辞官致仕,想来心中满是怀疑和愤怒。封若水随父辞官,“志从其义”,应该也是并不相信昱贵太妃和华阳刺驾的事实。

我不动声色道:“也好。辞了官,倒也清静。”

封若水叹道:“龚大人已死,我也出宫去了,这宫里便再没有女官了。”顿了一顿,似想起什么来,又微笑道,“不,还有君侯。君侯至今仍是正四品女典。”

我的确一直保留着正四品女典的官位,今日柔桑也命我再度入宫。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所以总是这般阴晴不定。未待我回话,封若水行了一礼道:“印月轩中颇多琐事,恕妹妹不能奉陪了。”

朱墙耸峙,南来的日光高而猛烈,封若水一身白衣似寒冰从容投身于烈火之中,慢慢消融,却无一丝怨悔。我永远不会忘记咸平十年的暮春时节,十二岁的封若水一身踯躅色华衣,带着名儒千金的高傲与精明,随口问起邢茜仪与启春的剑术高下。她启发我二子争位的形势,提醒我入宫的初衷,寥寥数语勾勒出深宫是非。陂泽殿的故人已所剩无几,终于连她也离我而去了。延襄宫怆然冷冽的槐花香气,从此摒绝于梦中。

午后回府,听说四方城门已然关闭。接下来的数日,汴城闭城大索,说是大理寺的要犯越狱,家家户户盘查人口,连权贵府邸也不放过,客店会馆更是一日数次地翻查,整座汴城陷落在狂暴的旋涡之中。人心疑惧不安,惶惶不能自处。

这一日晚膳后,大理寺卿董重亲自带了衙差来新平郡侯府,查看了人口簿册,各处房舍,见无可疑之处,这才退去。自始至终,董重始终未提他曾帮助银杏和刘钜去畋园勘查高曜遇刺现场的事,我也只作不知,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一回到屋里,绿萼便吩咐关上大门,端起我喝了一半、早已凉透的碧螺春,咕嘟嘟一饮而尽。我和银杏相视而笑。只见绿萼拍着胸口道:“吓死奴婢了。”

银杏笑道:“董大人只是如常看了看人和屋子,又没有掘地三尺,也没有掰着面皮看易容之术,统共才半个时辰就走了。各家各府都是这样,连高淳县侯府也不例外。绿萼姐姐怕什么?”

绿萼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你跟着姑娘常日在外面,见过大风大浪的,我可没见过!”长长嘘了一口气,这才释然,“如此看来,朝廷并没有疑心姑娘的意思。”

我顿时失笑:“华阳视我为仇人,即便她逃跑了,也断断不肯藏在我的府中。就算信王和朱云真的怀疑起我,也绝不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