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配(第2/3页)

巡夜警卫逡巡到住处附近的时候,我就会走进房间里面。我不想被人看到半夜在晾衣场的样子。本来靠向晾衣场的另一侧就可以避免被看到,然而那里挡雨窗开着,如果在那里被大声警告,就势必对名誉更为不利。因此警卫一旦来到附近,我就匆匆地走进屋子。不过,今晚我很想看猫到底会怎么做,因此故意尽力把身体伸向晾衣场。巡夜警卫渐渐靠近,猫还和刚才一样互相抱着一动不动。这两只互相缠绕的白猫让我想到放肆的男女的痴态,我可以从中获取无尽的快乐……

巡夜警卫在向我的方向靠近。这位警卫白天经营了一家殡仪店,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沉的男人。随着他越来越近,我对他即将看到这两只猫后表现出的态度产生了兴趣。待他终于走到离我还有不到四米的时候,好像发现了我,停下了脚步,仿佛在远望。他这么一远望,我反倒是产生了一种三更半夜和别人一起看热闹的心情。可是,两只猫不知怎的一点不动。或许是还没有注意到巡夜警卫的靠近吧,也有可能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没有改变。这也是动物们了不起的地方。它们如果不认为人会给他们带来伤害,就会安心地待着,就算人追逐它们也不会逃跑。实际上它们毫不懈怠地一直关注着人,一旦发现此人有要加害它们的迹象便立刻拔腿而逃。

巡夜警卫看到猫一动不动,就又靠近了两三步。好笑的是,两只猫转头看向他,虽然它们还抱在一起。这时我倒觉得巡夜警卫更有趣起来。接着,巡夜警卫用他手里的木杖在猫的附近咚地杵了一下。于是两只猫立刻变成两条放射线一般向着露天马路的里侧逃走了。巡夜警卫目送完猫的背影,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边敲着木杖边离开了露天马路,甚至没有注意到晾衣场上的我。

其二

我曾经有一次想好好看看溪树蛙。

要想看溪树蛙,就必须大胆地去到溪树蛙鸣叫的浅滩边缘。慢慢行动的话溪树蛙就会藏起来,因此要尽量迅速行动。到了浅滩之后,首先要藏好身体不要动。心中默念着“我是石头,我是石头”,一动不能动,只有眼睛需要仔细观察。稍一出神就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溪树蛙和溪石的颜色很难区分开来。过一会儿,溪树蛙终于从水里或石头下面抬起了头。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溪树蛙从很多地方冒出头来——仿佛它们商量好了似的——小心翼翼地露出头。我已经和石头混为一体了。它们因恐惧而谨小慎微的身体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再次望去,只见它们刚才不得已中断的求爱又重新开始了。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溪树蛙,我时而会感到匪夷所思。芥川龙之介写过一部小说,讲述了人类去到河童世界的故事,而今溪树蛙的世界竟然就在我身边。我通过眼下的溪树蛙突然进入了它们的世界。那只溪树蛙站在浅滩的石头之间形成的小小溪流前,一副奇怪的表情定定地盯着水流,那样子像极了南画中的河童或者渔夫之类的点缀性人物。突然,它面前的小溪变得宽阔起来,终成了一条江。一瞬间我有一种天地孤客的感觉。

这不过是一个故事。但是可以说,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在最自然的状态下观察溪树蛙。在那之前我曾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那时我从溪里抓来了一只呱呱叫的溪树蛙,想把它放在桶里仔细观察。桶是浴场的桶,放入溪石,装满水,用玻璃盖上后拿进了屋子。可溪树蛙却怎么也不是平日里的自然状态。我放入了一只苍蝇,苍蝇落到水面上,和溪树蛙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于是我百无聊赖去泡汤了。待我回来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桶里传出了声响后我才想起来,马上去看,却又没了动静。于是我又出门去散步。回来后桶里又传来了声音。之后还是一样。那天晚上,我把桶放在身边读起了书。我沉浸在读书中,完全忘了它,中途里面又传出了声响。我是在一种最自然的状态下读书的。第二天,它为我演绎了什么是“慌张入水”,身上沾着房间里的灰尘,从我打开的拉门跳向了有淙淙流水的方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试过这个方法。想在自然的状态下观察溪树蛙果然还是要去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