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第3/4页)

“您落下东西了吗?我这里没有哦。”小伙计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散漫地说道。可我又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本杂志。最后就连我自己也认输了,买了一双短布袜就匆匆赶往御茶水。天色已晚。

我在御茶水车站购买了定期乘车券。车厢里,我在心里计算着如果每天都去学校,一天往返的车票是多少钱。可我算了几次都算得不对。其中还得到了和偶尔出行的车票一样的答案。我中途在有乐町站下车,去银座买了茶、砂糖、面包和奶酪等。行人稀少。这里也有三四个店员在互相扔雪球。雪球看上去硬邦邦的,感觉打到身上会很痛。我又莫名其妙地不开心起来。身体也疲惫不堪。今天一整天自己失败的方式太过残忍,以至于自己变得抵触起来。用十钱买一个八钱的面包,找零的时候突然显出了反抗意识。要找的东西问了店员,得到“没有”的答复后就变得杀气腾腾。

我进入一家名叫“狮子”的餐厅吃饭。为了暖身子而喝了啤酒。我看到店员在制作鸡尾酒,各种酒放在一个瓶子里盖上盖子摇晃。最开始是摇瓶子,到了后来就好像被瓶子摇一样。最后将瓶子里调好的酒倒进玻璃杯,搭配着水果一起盛在托盘上。看到那准确而灵活的动作时,我颇感兴趣。

“你们像排列起来的阿拉伯士兵。”

“对,就像巴格达的节日。”

“肚子饿了吧?”

看着排成一列的洋酒瓶子,喝了啤酒的我感觉有些醉了。

走出“狮子”,到中国商店买了香皂。矛盾的心情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买了香皂的自己变得有些奇怪。我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有过想要购买的愿望。仿佛脚踩在空中,心中很不踏实。

“还不是因为稀里糊涂就做了。”

我犯错的时候,母亲常常这样说。不承想这句话竟会出现在我刚做完的事情中。那块香皂对我来说异常昂贵。我不由得想起了母亲。

“奎吉……奎吉!”我试着呼唤自己的名字。母亲面带悲伤的脸庞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中。

——大约三年前,有一天晚上我醉酒后回家,醉到连前后左右都无法分辨的地步。那时是朋友把我送回家的,听他说当时我醉得很厉害,我一想到那时母亲的心情就感到黯然神伤。后来朋友说母亲那样责备了我,他还模仿母亲的语调说给我听。他模仿得像模像样,简直和母亲的语调一模一样。光是那句话就已令我足够惭愧,朋友再现给我的那语调简直让我想哭。

模仿真是神奇。这一次我模仿了朋友的模仿。最亲近的人的语调反倒是从别的地方听来。再后来,就算不说后面的话,只要说了“奎吉”两个字,母亲当时的心情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心头。直接喊一声“奎吉”是最直接的方式,眼前浮现出的母亲的脸庞就会鞭笞和激励我……

天气晴朗,月亮初现。从尾张町到有乐町的路上,我一直不断呼喊自己的名字“奎吉”。

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在某一声“奎吉”后,母亲的脸庞不知不觉被其他东西替代了。掌控不吉者——是它在呼唤我。我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声音……

从有乐町到家附近的车站要花很长时间。从车站出来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夜深了,我筋疲力尽地走在一条陡坡上。身上的裤子窸窸窣窣的声响听起来很是奇怪。在陡坡上走了半程,反射镜中反射的照明灯的灯光为我照亮了前路。我与灯光的方向背道而驰,影子长长地趴在地上。道路两侧的路灯交相辉映,投下了我身穿斗篷大衣、手抱购物袋的略微臃肿的影子。影子从后面站起来绕到前面,脑袋还会突然出现在别家的房门上。在我追赶杂乱的影子时,发现其中一个影子完全没有发生变化。那影子十分矮小,街灯一远去就愈加清晰起来,而当路边一侧的灯光渐渐变亮时,它就会随之消隐。是月亮的影子啊,我想。抬头仰望,只见在我头顶的正上方挂着一轮仿佛十六日或十七日的圆圆的月亮。我莫名其妙地单单对那影子感觉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