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4/15页)

接着,这种感受被恐惧取代了,颤栗一闪而逝,恍惚间似乎雷暴滚滚,海雾向沙滩弥漫过来。任何东西都可能藏匿着危险:云、浪、远天的帆船、作画的男人。她立即往希尔维的方向跑去,要把这恐惧带到她面前,让她来安慰自己。

希尔维觉得厄苏拉这孩子很古怪,成天杞人忧天,总拿性命攸关的问题去问她——房子着火怎么办?火车撞车怎么办?发大水了怎么办?还不能不回答,必须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才能安抚这种焦虑(怎么想起问这个,亲爱的?我们可以把东西都收拾起来,爬到屋顶上等水退啊)。

与此同时,帕米拉重新开始恪尽职守地挖起护城河。文登先生则为了描绘帕米拉的遮阳帽而全神贯注地近距离作着画。两个女孩选在了画面正中的位置来搭沙堡,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巧合。他暗自准备将这幅画命名为《挖掘的人》,或者《挖沙的人》。

希尔维读《特派员》读得睡了过去,突然被吵醒,很不高兴。“怎么了?”她说。她瞥了一眼海滩,望见了正在勉力挖沙的帕米拉。远处传来的喧哗与叫喊说明了莫里斯的位置。

“罗兰呢?”她问。

“罗兰?”厄苏拉说着,环顾四周,寻找她们任劳任怨的小奴隶,但是哪儿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他在找吊桥。”希尔维已站起了身,焦急地巡视起海岸线。

“找什么?”

“吊桥。”厄苏拉重复道。

<p>他们推测罗兰必定在海里看到一小片浮木,便乖乖地蹚水去拿了。他还不懂什么是危险,当然也还不会游泳。如果宝森在,定会毫不顾虑危险,在浪中狗刨而去,将罗兰拽回来。宝森不在,阿奇博尔德·文登先生,伯明翰业余水彩画爱好者——地方报纸如是说——便试图见义勇为,救下孩子(与【引文】家人一起度假的四岁儿童罗兰)。文登先生扔下画笔,向海里游去,将孩子救上了岸,然而,呜呼,已于事无补。这则报道被他仔细剪下保存,以便展示给伯明翰的父老。在短短三英寸见长的豆腐块文章中,文登先生同时以英雄和艺术家的身份出现。他想象自己谦逊地说:“哪里哪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这也的确不算什么,因为孩子并没能救活。

厄苏拉眼看着文登先生蹚水上岸,怀里抱着罗兰软绵绵的小身体。帕米拉和厄苏拉本以为正在退潮,谁知海水涨起来了,很快灌满了护城河,拍打着即将被冲垮的沙堆。一个不知是谁的圆环乘着清风滚过沙滩。当一大帮各式各样的陌生人忙着急救罗兰时,厄苏拉将视线久久地投向大海。帕米拉走来站在她身边,两人随即牵起了手。浪潮进犯,舔着两人的脚丫。要是没想到搭沙堡就好了,厄苏拉想。虽然这主意原来显得那么好。

“我为您的儿子感到遗憾,托德太太,夫人。”乔治·格洛弗喃喃地说,作势举了举不存在的帽子。希尔维正在前往观看田间丰收的路上。大家必须从沉闷的悲痛中摆脱出来,她说。罗兰溺水后,整个夏天自然都消沉了下来。罗兰死后似乎比活着时更重要了。

“你的儿子?”乔治·格洛弗回去做工后,伊兹嘟囔道。她来参加了罗兰的葬礼,穿着时髦的黑丧服,并趴在罗兰的棺材上哭喊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他就是我的儿子。”希尔维激动地说,“你敢说他是你的试试看?”虽然她心里知道,倘若死的是她的亲骨肉,她此时的心情要悲痛得多。为此她感到内疚。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现在他死了,倏忽间大家都想跟他沾亲带故。(要是有人愿意倾听,连格洛弗太太和布丽奇特都会这么说。)

“小朋友的离去”对休的影响最大,但他知道,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必须照常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