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8页)

露西嗫嚅道:“朱尔斯,亲爱的,朱尔斯,别这么凶。有话好好说。”

朱尔斯站起身。约翰尼·方坦不无满足地注意到,他平时的冷静不翼而飞,说话时也没了那种缺乏重音的沉稳语气。

“你以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劝说你这种人吗?”朱尔斯说,“这是我的日常工作。露西叫我别那么凶,那是因为她真的不懂。知道吗?我经常这么和别人说,‘肉别吃那么多,否则你会死;烟别抽那么多,否则你会死;工作别那么卖力,否则你会死;酒别喝那么凶,否则你会死。’谁也不听我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说的不是‘明天你就会死’。但今天我可以告诉你,尼诺说不定明天就会死。”

朱尔斯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又调了一杯酒。“怎么说,约翰尼?同意把尼诺关进去吗?”

约翰尼说:“我也不知道。”

朱尔斯在吧台前几口喝完一杯酒,又斟满酒杯。“知道吗?说来有趣,你可以抽烟抽死,喝酒喝死,工作累死,甚至吃死。这些都是做得到的。从医学角度来说,唯一做不到的是性交把自己搞死,但人们却在这方面设置了各种障碍。”他顿了顿,喝完酒,“即便如此,麻烦也还是会有,至少对女人来说是这样。我诊治过绝对不能再怀孕的女人。‘非常危险’,我这样嘱咐她们。‘你会死的’,我实话实说。一个月后,她们又冒出来,红着脸说‘医生,我好像有了’,当然,她们想堕胎。‘但这非常危险’,我还是这么说。那时候我说话还动感情呢。她们会笑着对我说,‘可是,我丈夫和我都是严守教规的天主教徒啊。’原话。”

有人敲门,两名侍者推着装满食物和银咖啡壶的餐车进来,从餐车底下取出活动小桌支起来。约翰尼打发他们离开。

他们在桌边坐下,喝着咖啡,吃着露西点的三明治。约翰尼往后一靠,点燃香烟。“这么说,你确实救过不少人的命,怎么会变成堕胎医生的?”

露西第一次开口:“他想帮助有麻烦的姑娘,有些姑娘说不定会自杀,或者为了取掉孩子做些危险的事情。”

朱尔斯对她微笑,叹息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时我好不容易当上外科医生。按照棒球运动员的说法,我有一双好手。可是,我实在太出色了,把自己吓得屁滚尿流。打开某个倒霉蛋的肚皮,我看一眼就知道他死定了。手术还是要做,但我知道癌症或肿瘤还会复发,却满脸堆笑说些屁话送他们回家。有个可怜的姑娘来看病,我切掉她一个乳房。一年后她又来了,我切掉另一个乳房。又过了一年,我从她肚子里像掏瓜瓤似的摘除东西。再然后?她就死了。丈夫呢?只会打电话来问,‘化验结果怎么说?化验结果怎么说?’

“于是我另外雇了个秘书接这种电话。只在病人做好检查、化验和手术的准备以后才见她们。我尽量少和患者接触,因为我太忙。最后,我只允许丈夫和我谈两分钟。‘晚期。’我就这么说。他们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他们理解意思,但就是听不见。刚开始我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于是存心扯着嗓门说。可他们还是听不见。有个家伙居然问我,‘初期?到底是什么意思?’”朱尔斯哈哈大笑,“初期,晚期,去他妈的。我开始接堕胎的活儿。轻松简单,大家高兴,就好像洗碗清理水槽。这就是我的行当呀。我喜欢极了,我喜欢当堕胎医生。我不认为两个月的胚胎是人类,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帮助遇到麻烦的年轻女孩和已婚女性,钱挣得很不错。我离开了第一线。警察逮我的时候,我感觉像是逃兵被抓了回来。不过我运气挺好,朋友四处打点,把我弄了出来,但大医院不允许我再拿刀。于是我就在这儿了。一遍又一遍劝人活命,但是和从前一样,大家都就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