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38页)

我眼前闪过一连串万花筒般的景象:黄色出租车在玻璃和水泥组成的峡谷中穿行;星条旗迎着风猎猎作响;旧教堂的剪影没入摩天大楼的丛林之中;身材魁伟的阿特拉斯铜像支撑着高耸入云的拱门……

我的脑袋被迫抵着人行道,身体因为恐惧而抖个不停,腹中犹如火烧,一阵阵胃酸腐蚀着食道。当警察在柏油马路上拽着我汗津津、赤条条的身体时,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纽约第五大道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里?

3

20:00监牢里

我双手捂脸,用大拇指揉着太阳穴。这会儿要是有三片阿司匹林和一剂消炎药就好了。

被捕后,一辆警车把我送到了第17辖区——坐落在莱克星顿大街和第52街交叉口的一座红褐色堡垒。一到警察局,我就被关进了一间多人牢房,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社会青年还有毒贩待在一起。

这间地下牢房简直就像桑拿室,没有空调,没有窗户,连一丝流动的空气也没有。冬天在这里肯定会冻僵,夏天会出一身臭汗。我坐在一条紧挨着墙的长凳上,等了三个小时,也没人给我提供任何衣物。在此期间,我只能裸着上半身,穿着粉色圆点内裤,忍受着牢房里的各种议论。

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裸体出来溜达很兴奋吗?你这个基佬!”

旁边的流浪汉已经烦了我一个小时。他脸色发紫,皮肤粗糙,瘦得像条长满疥疮的狗。为了打发时间,他一边翻来覆去说着下流话,一边挠着浓密的黄色络腮胡,都快挠出血了。在波士顿的急诊室里,每天都有许多像他一样的病人被送进来。他们是些被生活和交通事故击垮的人,是脆弱又富有进攻性的人,是脱离现实的人,是因酒精中毒而昏迷、体温过低或是神经错乱的人。

“你这身打扮,打飞机是不是挺方便的,嗯?娘娘腔?”

他很讨厌,但也让人害怕。我转过头,不去理会他。可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快说,你内裤里是不是藏了酒?你肯定是把酒放进裤衩里了……”

我轻轻推开他。尽管屋里很热,他还是裹着一件厚厚的羊毛大衣,上面的脏东西都结成了块。他跌坐在板凳上,口袋里露出一张折叠的报纸。这个醉鬼嘟囔了几句,然后脸朝墙壁瘫在长椅上。当他又一次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我顺手拿走了他的报纸,心烦意乱地打开。这是一份《纽约时报》,头版是:

在总统竞选中

民主党提名大会推举比尔·克林顿

一个为美国发言的新声音

标题下方配了一张大幅照片,这位神气活现的候选人被妻子希拉里和女儿切尔西拥抱着,周围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他们。报纸的日期是1992年7月16日。

我不禁再次用手捂住了脸。

这不可能……

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的记忆还停留在1991年6月初。我感到沮丧极了。在短短一分钟之内,我就掉进了时空的深渊。心跳越来越快,我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唤醒理智,让自己恢复平静。怎么解释我混乱的记忆?大脑损伤?还是吸毒?

我是医生。尽管神经学并不是我的专业,但我也在多家医院做过充分的实习。我知道,记忆缺失往往都是难解之谜。

显而易见,此时的我得了远事遗忘症:进入灯塔中那个“禁止进入”的房间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那天之后,肯定有什么东西阻塞了我的大脑。

现在,我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年多!但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