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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卫生间收尾的水管工和安装最后一批电灯泡的电工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三四代同堂,生活空间狭窄,睡觉时几乎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气息,上厕所要去户外耐心排队,天一黑,低瓦数的电灯开始闪烁时,他们就会上床睡觉。本能告诉他们,奢侈并不能带来快乐。

一楼下面,工人还在给室内泳池铺瓷砖(到十一月才会投入使用),泳池旁的房间里,有两个身着白色尼龙长袍的女人正在忙碌,其中一个哼着小曲。这个房间里有很多面镜子,亮晶晶的,令人眼花缭乱。

埃米内·厄兹坎和萨维娜·斯库尔罗斯正在收拾酒店的美发沙龙,准备迎接盛大开业的一刻。过去几天里送来的所有东西都已盘存完毕。最新的带风罩的吹风机、各种大小的卷发器、染发剂和做出持久卷发的化学药水: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发卡和夹具,剪刀和修剪工具,毛刷和梳子,它们要么在抽屉里,要么在手推车上。美发设备并不复杂,正如她们所知,一切取决于美发师的手艺。

准备就绪。闪闪发光,一尘不染,她们非常满意,然后,她们最后擦拭了一遍柜台,逐一擦了六个水槽,把镜子和水龙头抹得锃亮,这已经是她们第十五次擦拭了。其中一个人摆正了洗发水瓶和发胶罐,这样,她们为之骄傲的品牌就排成了一排:威娜,威娜,威娜,威娜,威娜。

预计很大一部分生意都来自女性顾客。在沙滩上晒了一整天太阳,人们肯定希望头发恢复柔顺。她们信心充足地估计,不出几个月,发廊里的每把椅子上都会坐满人。

“你能相信吗?”

“这太难以置信了……”

“我们真幸运……”

从十几岁开始,埃米内·厄兹坎就给阿芙洛狄忒剪头发。在此之前,她和萨维娜一直在法马古斯塔商业区的一家小理发店里工作。埃米内每天坐巴士从十英里外的马拉塔村去上班。后来现代度假胜地繁荣发展,她丈夫也在那里找到了工作,于是他们举家搬到了新城周边,相比主要是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居住的老城,他们更喜欢这里。

这是埃米内一家的第三次搬家。大约十年前,希腊族塞浦路斯人攻进了他们的村子,将他们的房子烧为平地,他们逃了出来。在那之后,埃米内一家在一个有联合国军队保护的飞地里住了一段时间,便搬去了马拉塔。

法马古斯塔也不是萨维娜的家乡。她在尼科西亚长大,九年前两个社区之间接连发生的暴力冲突给她留下了深深的伤痛。这样的恐惧和猜疑在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和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之间愈演愈烈,后来,联合国派来维和部队,画出绿线分开了两个社区。这给她们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真不喜欢这样被分开,”回忆往事时她告诉埃米内,“我们再也见不到一些好朋友了。那种感受无法想象。真是太可怕了。虽然希腊族和土耳其族互相残杀,他们这么做无可厚非。”

“马拉塔就不一样。我们和希腊族相处得很好,”埃米内说,“不过,我们在这里更快乐。我不打算再搬了。”

“我们的境况也好多了,”萨维娜表示同意,“可我很想念家人……”

绝大多数希腊族塞浦路斯人与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相处融洽,不再担心准军事力量。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反倒起了内讧,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希望塞浦路斯并入希腊,并想通过暴力手段和恐吓威胁来实现这个目标。这样的事情是不能让游客知道的,就连大部分法马古斯塔当地人也想要忘记这一威胁。

这两个女人站在镜子前面。她们都又矮又胖,留着同样的短发,身着相同的沙龙工作服。她们相视一笑。埃米内比萨维娜大十几岁,可她们这么相似,实在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