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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了门。瓦西利斯走在最后。他锁上门,把钥匙交给伊里妮,然后默默地跟着侯赛因,像是队列整齐的小学生。

转过弯,就是那辆军用卡车。瓦西利斯爬不上去,侯赛因拉了他一把。他们面对面坐在长木凳上,汽车沿着坑洼不平的街道颠簸前行。来到法马古斯塔界外,开车的大兵和执勤的士兵交涉了很长时间,递过去一个大信封和几张文件。谁也没看清楚,他们都盼着自己最好能隐身。

发动机的轰鸣浇灭了想说的话,就连瓦斯拉克斯和穆罕默德都默默无语,看着路边的一切。他们经过被毁坏的房屋、农场建筑和教堂。看不到农夫在田里工作,也看不到一只动物,没有山羊,没有绵羊,更没有驴子。

看到尼科西亚的郊区他们大吃一惊,正如几个月前阿芙洛狄忒的反应。他们不熟悉这里,可对于一个首都而言,这里破败得令人痛心。卡车轰鸣着穿过北部郊区狭窄的街道向市中心驶去。

衣衫褴褛的人们似乎仍过着平常的日子,老人坐在咖啡馆里,女人观赏商店橱窗,孩子们穿着破旧的鞋子缓步从学校回家。

车子终于停下了,一道屏障出现在眼前。是绿线。

他们一动不动地在卡车里坐了一会儿。螺栓向后拉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铁围栏降了下来。该下车了,有一种卸牲口的感觉。

侯赛因第一个跳下去,玛丽亚把小伊里妮交给他。这是他第一次抱这个小婴儿,也第一次意识到她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甜美。小伊里妮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鼻子。

帕尼库斯费了很大劲儿才下来,然后帮其他人下车,先是岳父母,然后是埃米内和哈里德,最后是玛丽亚。穆罕默德表演了高空跳,自己蹦了下来。侯赛因还抱着小宝宝。他真不想放开她。

玛丽亚站在他旁边,犹豫地伸出手。她看得出来,小伊里妮很喜欢待在侯赛因的怀里。

大兵越来越不耐烦。他可不准备在这里等上一整天,但只有完成任务他才能拿到钱,也就是说,他得把这些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安全地送过绿线。

“快走!”他指着屏障命令。

两家人彼此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们很害怕大兵的命令,却更害怕说再见。离开得如此仓促,都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分别的时刻。

然而最后一刻终会到来,只有直觉告诉他们该怎样度过这短短一刻。瓦西利斯用一块餐巾包住了乔治乌家的邪眼,把它递给哈里德,好像是在送出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哈里德则不假思索地把他的邪眼送给了瓦西利斯。两件护身符差不多大小,都用闪亮的蓝色玻璃制成。唯一的差别是埃米内用红绳悬挂,而伊里妮用的是蓝带子。

埃米内飞快地拥抱了一下伊里妮。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救过我们的孩子。”帕尼库斯对侯赛因说。

侯赛因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小男孩绕着大人形成的圈子互相追逐。玛丽亚抱着小伊里妮站在一边。

大兵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这次更大声了。

“快走!立刻!”

乔治乌一家听不懂土耳其语,可大兵的手势清楚明白。没时间了。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一起的生活至此告一段落。他们被硬生生地分开了。

从政变那天到现在,已经一年了,一切都变了,没时间流眼泪,也没时间话别。

路人注意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老妇和两个比较年轻的女人,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香奈儿的连衣裙。她们的孩子也衣着高贵。在这种时候,这样时髦的人似乎不可能站在这条大街上。忽然间他们一分为二。伊里妮、瓦西利斯、玛丽亚、帕尼库斯和孩子们听从命令向前走;埃米内、哈里德、侯赛因和穆罕默德原地不动。

乔治乌一家向屏障走去,那边有几个戴蓝色贝雷帽的联合国士兵。大兵交涉了一会儿。他们听不清楚,似乎没有身份证明并没有关系。很快,他们被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