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红(第3/4页)

“正是。”

掌柜将我领入店后一间书房,于书册中搜出几页文稿,拂去灰尘,说道:“不瞒公子,《烛红》一文正是老朽所著。成书时,我思来想去,没有将最后几页纳入其中。今日公子特来问我,老朽便将原稿赠与公子。公子读过,便可知晓后事。”

车夫不知何时回到了旅店,并已喂好马匹。我谢过掌柜,踏上车正欲离开,却见他急急从店中走出,递与我一只布包。

“这些东西,老朽留也无用。公子此去京城,或许能用上。”

车声辚辚,驶过长街、城门。行至郊外,我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捆捆崭新的长烛。

我又拿出文稿,细细品读起来。

段家二老本不赞同段生与烛红成亲,但见烛红温良贤惠,又有一笔可观的嫁妆,才勉强答应下来。

在段家,烛红不受长辈妯娌待见,却深得小孩子喜欢。烛红也不计较,白日经营烛店,夜里陪段生读书,一切皆如旧日。

几年后,段生数次进城赶考,次次自觉妙笔生花,却每每名落孙山。时间一长,段生也心灰意冷,每日只是与烛红品读诗词文赋。

后来,段生编纂一部古书。每遇到来历不明的注释,烛红总能脱口而出,一语点破出处。两人便以此为戏,若是说不出注释,便按约自罚茶水。一番较量后,无论输赢,总把多余的茶水倾覆在地,谁也喝不到口。二人对视,开怀而笑。

那段日子,二人形影不离,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某年,巡抚例行巡视至聊城,其女随行。巡抚之女于城中街头偶遇段生,一见钟情。

巡抚拗不过女儿,只得去段府拜访。

在段宅中,巡抚见过段生,观其人,觉得仪表堂堂;读其文,更是拍案叫好;与之言,方知未中举人。

巡抚问段生:“你可知自己为何落榜?”

段生答曰不知。

巡抚笑道:“贿技不精耳。”

巡抚许诺,段生若答应入赘,必将为其上下打点,开辟仕途。

段家上下无不赞同这桩婚事,二老更是极力相劝,甚至以死相逼。可段生都一口回绝,宁死不从,全家便怨恨起本就来路不明的烛红来。

段生担忧烛红,劝其回烛店暂避几日。烛红笑道:“诗曰:‘君若如磐石,妾当作蒲草。’野风再烈,又能奈蒲草何?”

段生与家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巡抚已在聊城停留好些时日,归期将至,一再催促段家。二老心急如焚,对巡抚说其子顽冥不化,望官人少安毋躁,再宽限些时日。

巡抚道:“这有何难?男女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老只需准备一封休书,刻上章印,交付官府便好。”

段家二老恍然大悟,立即草拟一份休状,痛斥烛红不顺父母,叛离孝道,签字画押后,便火速送至官府。不出几日,段生便接到一纸判状,判定他与烛红从此夫妻姻缘已尽。

段生撕毁判令,正准备去官府喊冤,却被烛红拦下。她对段生道:“那判官也只是巡抚的傀儡,你去又有何用呢?”

段生说:“那我便抗令不遵,任他怎样判决,也与你不离不弃。”

烛红苦笑道:“你若不从,只会挨受杖刑,发配边疆,饱受流离之苦。烛红断不想看相公为我受苦。”

说罢,烛红拿来笔墨。段生见状愕然,问烛红要作何用。

烛红微笑说:“离别之书。”

段生不觉坠下泪来,烛红为他拭去泪水,安慰道:“相公之情意,烛红了然于心。妾身本是阴间之物,理应于腐水浊烟间了此余生。相公不嫌妾身污秽,愿与我同修琴瑟之好,实乃妾身三生之幸。相公莫要悲伤,来日衣锦还乡,记得回烛店看看就好。”

鸡鸣破晓,烛红猛地抱住段生,哭道:“郎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