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蝶(第3/11页)

嵙生推门而入,我随他迈入门槛。卧房之中,一只圆桌倾覆,宋渊尸体仰卧在织毯上,身下是一摊暗红血污。嵙生伏身,在尸身旁寻查一番,似摸索到什么东西,呼唤我道:“柳安,你认得这个吗?”

我走到躬身一瞧,见嵙生手中握一杆弯木管,形若拐杖,其上镶嵌几枚铁片。

“这不是西洋手铳吗?”我回应道,“我早先在粤地,曾见葡人佩戴。”

“不假。你再看宋渊伤口,”嵙生指尸身头颅道,“太阳穴的位置,包藏一只弹丸。”

一团模糊血肉间,似含一枚铁色小珠。

“看到了。”我不忍直视,转过目光道,“即是说,它便是杀死宋渊的凶器?”

嵙生未回答我,躬身绕桌检视一番,拾起一枚瓷片,放在鼻下嗅嗅,忽向门外喊道:“你进屋来,我有话要问你。”

话音一落,管家从人群中走出,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谁第一个发现尸体?”

“是少爷的丫鬟阿莲。阿莲,你过来。”他向门外喊道。

一个穿绿袄的丫头进屋,向嵙生屈膝行礼。

“阿莲,你向县太爷说说,今天这事是怎么起的。”管家道。

“是。”阿莲答,“几个月来,少爷一直足不出户,我每次送饭,也只是端到门口。今日晌时,少爷饭食迟迟未动,我来去数次,不见少爷尝过一口。天色将晚,屋内没有动静,敲门亦无人应。我才壮胆推门而入,不想撞见少爷死在织毯上。”

“在这之前,你可曾听见屋内有何动静?”

“没有,院中开阔,即使有响动,也难被下人察觉。”

“这样。”嵙生皱眉道,“你方才说,少爷这几月来,一直足不出户。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为何,”阿莲道,“几个月前,少爷不知自何处归,神色惊慌,一副失魂落魄样子,把自己锁在房里,闭门不出。任凭我们怎么叫,少爷也不答话,只在灯影下踱来踱去。自那之后,少爷再不出门,每日幽居在卧房中。”

“这几个月来,可有人试图闯入宋府?”

“没有。”阿莲摇头道,“宅邸里里外外,皆有家丁仆役看守。”

嵙生闻言,拿起那把手铳,问阿莲道:“这把火铳,你可曾见过?”

“这不是少爷的珍爱吗?”阿莲一捏手帕,惊呼道,“这是少爷最喜之物,每夜都挑起油灯,细细擦拭铳管。”

“这三月间,火铳可否仍在宋渊手上?”嵙生问道。

“这我便不知了。”阿莲道,“我不曾进过门,也就不知其是否在少爷这里。”

嵙生闭眼冥思片刻,轻声对我道:“这只火铳是凶器,如今看来不假。可若哪个‘义士’行凶,为何不带凶器,却要用宋渊自己的火铳?”

“也许凶手潜入时,正巧被宋渊察觉。搏斗中,凶手顺手抄起近旁火铳,朝宋渊脑袋开了一枪。”

“也许。”嵙生道,“可屋内虽然狼藉不堪,这只织毯却依旧平整。若宋渊察觉凶手,并与之搏斗,这毯子为何完好如初?”

“这……”

“若凶手为到达这里,当精简行装,趁宋渊不备而来。故凶手极可能在宋府之内。若凶手非宋府之人,必事先盗去枪支,潜到屋外,隔窗暗杀宋渊,将凶器丢弃于此。所以现当需察验房屋四周可有洞孔。”

说罢,嵙生命两旁差役搜寻。众人领命,鱼贯而出。

趁这工夫,嵙生又到尸体前,俯身去检查一番,疑惑道:“柳安,你过来,这袖子上是什么?”

我上前去,见宋渊袖上似染一层粉末。

“这莫非是枪中火药?”我试探说,“除此之外,猜不出是什么。”

嵙生两指朝宋渊袖上一抹,举到眼前端详,又用鼻子一嗅道:“并非火药。”

正迟疑间,一差役快步行至堂中,向嵙生道:“禀大人,墙上有一处痕迹,请大人亲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