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人(第4/13页)

伊肯纳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墙壁,似乎听进去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母亲的话在他备受煎熬的心脏上切开了一个口子,黑色的恐惧之血流了出来。他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完了一顿饭,这可是很久以来第一次。饭后他对母亲嘟囔了一句“谢谢您”。我们在每顿饭后都要对父母表示感激,而伊肯纳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这么做了。同样,这几个星期,他一直把用过的餐具丢在饭桌上或留在自己房间。今天则不同。他按照母亲的教导,把餐具拿到厨房清洗干净。然后,他上学去了。

他出门后,刚刷完牙、正在等奥班比用完卫生间的波贾走进客厅,腰上围着他和伊肯纳共用的浴巾。

“我怕他会说到做到,真的离家出走。”他对母亲说。

母亲摇摇头,视线没有离开她正在用抹布擦拭的冰箱。她弯下腰,冰箱门遮住了她大半个人,只露出她的双腿。她说:“他不会的,他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波贾回答,“但我很担心。”

“他不会的。这种恐惧不会持久,会消失的。”母亲的声调听起来很确定。我当时觉得她真心相信自己的判断。

母亲不懈地治疗他,保护他。我记得,某个星期日下午,我们正在吃用棕榈油酱汁腌制过的黑眼豆,伊亚波妈妈来了。我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我们一直被父母教导,不要像镇上其他孩子那样爱凑热闹。父亲总是警告我们,外面的人可能带着枪,可能会打起来,我们跑去看热闹,说不定会中枪。我们都乖乖地待在家里。母亲也在家。要是我们跑出去了,母亲会惩罚我们,或者向父亲告状。波贾第二天有两门课要考试——社会科学和历史。他讨厌这两门课,越复习火气越大,开始咒骂书上的历史人物(“一帮死鬼白痴”)。我和奥班比不想打扰他,也不想做他的发泄对象,所以,那女人敲门时,我们跟母亲一起待在客厅。

“啊,伊娅·伊亚波。”她一进来,母亲立即站起来,嘴里叫着她的名字。

“艾克妈妈。”那个因为告密而遭我憎恨的女人回应道。

“来,一起吃。”母亲说。

坐在桌边的恩肯朝那女人张开双臂。她立马把恩肯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怎么了?”母亲说。

“阿德荣珂,”那女人说,“阿德荣珂今天把她丈夫给杀了。”

“哦!”母亲惊叫。

那女人照例跟母亲说约鲁巴语。母亲听得懂,但从不觉得自己精通这门语言,几乎从来不说,总是叫我们替她跟别人用这门语言来交流。“比伊昨天晚上又喝醉了,回到家时光着身子。”伊娅·伊亚波改说蹩脚的英语。她把双手搁在头上,哀伤地扭动着身体。

“求你了,伊娅·伊亚波,镇定,镇定,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的孩子奥尼拉顿病了。等她丈夫回来,她问他要买药的钱。他打了她,还打孩子。”

“天哪!”母亲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双手捂住嘴巴。

“是真的,”伊娅·伊亚波说,“阿德荣珂说他打生病的孩子,还醉醺醺地说要打死为止,所以她就用椅子砸了他的脑袋。”

“噢,噢。”母亲结结巴巴地说。

“那男人死了,”伊娅·伊亚波说,“就这样被打死了。”

伊亚波妈妈坐在地上,头靠着门,摇晃着双腿。母亲惊呆了,双手因为害怕而抱在胸前。奥加·比伊的死讯让我忘记了吞咽刚送进嘴巴的食物,因为我认识这个废物男人。他就像一头山羊,虽然还没疯,但总是喝得醉醺醺的,跟人纠缠不清,步履踉跄。早晨去上学时,我们常常看见他往家走,那时他是清醒的。但到了晚上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又醉得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