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但她还是马上回应了姐夫的要求,她说:大姐得了什么病啊?要是仙泉治不好,那就赶快来北京吧。但是,来北京又该去哪里治,治得好还是治不好,治病要花多少钱,姐夫现在还有钱吗,这些应该问的话她全没问。她那一刻只是太心疼大姐了,太想见到大姐了。

一周之后大姐真来了,优优参加工作三个月第一回请了假,赶到车站去接他们。大姐让姐夫搀扶着走出车厢时,几乎把优优吓坏了。她没想到大姐变成这样了,这样瘦弱,这样苍白,眼眶也泛着黑圈,连声音都没有亮音了。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优优抱住大姐哭起来。大姐也哭起来。姐夫手提肩背大大小小好几个箱包旅行袋,像是彻底把家搬过来。

他站在她们身边哑声问:“优优,咱们去哪里?”

姐夫的问话让优优马上把眼泪止住了,让她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主人,他们是投奔她来的,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不要说没见过世面的大姐了,就是精明能干的姐夫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进北京。

优优帮姐夫背了一个很重的包,搀着大姐走出了火车站。她能带他们去的地方,只有她的那间阴暗发臭的旅店。尽管她在旅店里给姐姐姐夫租下了一间略大一点的房子,但从姐夫的表情上看,还是能看出他对这个居住条件的失望和不满。

就是这个房间,优优也只付了四天租金。

优优甚至想,要是姐夫的电话早来一天的话,她也许就不把那一千块钱借给德子了。如果她手里还有这一千块钱,大姐治病的事总能有个安排。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在我对优优后来的访谈当中,我的确发现优优有时死要脸面,她不太愿意把自己的难处向别人倾诉,自己再难也不愿拒绝别人求助。她这样大包大揽地把大姐夫妇接到北京,安顿住下后又带他们出去吃饭,再然后,再然后她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

和大姐团圆的这餐晚饭差不多吃光了优优钱包里最后的钱。大姐帮着她把残汤剩菜打了包,打包的时候她侧眼看姐夫,姐夫在一边低头抽香烟。

优优开口问:“姐夫,我大姐这个病,好治不好治?”

姐夫头也不抬地说:“好治还用到北京来?”

优优又问:“要治得花多少钱?”

姐夫说:“这才治了一个月,家里的存款光光的。”

优优闷了声,无话再问了。

姐夫把眼睛抬起来,现在轮到他问优优了:“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优优想了半天,才含混地说:“八百吧。”

“八百?你原来不是说挣两千?”

“两千是过去。”优优不知该怎么讲,怎么解释那两千块钱的由来,她能感觉到大姐的目光也移过来了,和姐夫一样盯着她看。她故意低头装剩菜,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什么事,眼神躲来躲去的。

姐夫说:“那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优优这才把目光正过来,看看姐夫,又看看大姐,她说:“没了。”

“没了?”姐夫不相信地问:“你一个月挣两千,两个月挣四千,怎么会没了?你两个月花四千?你吃钱呀!”

大姐见姐夫声气大了些,轻声慢气地调和道:“优优也很不容易,一个月挣两千肯定要送很多礼。再说她一个人在外面,点点滴滴都要钱,不比咱们在家里。再说这又快到月底了,月底谁的手里都没钱。优优,你刚才说过去挣两千,为什么现在就剩八百了?”

“两千是因为我打两份工,现在有一份工我做不了,所以我以后只能拿八百。八百还不一定拿多久呢。”

大姐转头悄悄看姐夫,姐夫闷头抽着烟屁股。

优优心里很难过,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大姐的尴尬,姐夫的失望,他们一家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都是她造成的。她很想说两句什么话,或做些解释之类的,来挽救全家的心情,来减轻自己的压力,但她说出来的话,反而把气氛弄得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