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香(第2/16页)

我在这里追述一下让娜的生活情况。我所追述的是我父亲在斯海弗宁恩与她一起度过的那几个月以前和以后几年的事。我对这些事的回忆是由别人,主要还是由米歇尔本人亲自告诉我的。他尽管老是谈起让娜,但对她的一些小事却一无所知。而费尔南德是知道的。他对这两个女人之间互相写的信从不过问。她们的信不太多,而且也不大谈论她们之间的私事。故事是由几位年高的女士在很久以后才告诉我的,而且想必对她们的回忆也添油加醋了。如果说年满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的话,那么,有些情况是我在成年之后,利用仅有的一次与德·乐瓦尔夫人见面的机会,直接听她本人讲述的。毫无疑问,我的叙述,就像有时对一些特殊情况所做的处理一样,是借助别人提供的细节来填补空白,同时着重指出某一方面的特点。从某些方面来看,起码这些人与让娜有着相像之处,或者用某些近似的环境来印证让娜的生活情况。然而,这种手法只是对从众人中选择属于相同血型的人或同一个灵魂家族的人才适用……但是,第三者提供的残缺不全或片言只语的材料,一些在散步或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提供的情况,也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还需要拾遗补缺。我在《北方档案》中写下了七八个有关细节,都是从米歇尔身上借用的。与他父亲在伦敦的一些情况有关,断断续续,互不关联。那是劝说他离开英国情妇,回法国娶一位年轻的贵族女子为妻。这位女子家境贫寒,但比任何英国荡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反而拖着他走得更远。老先生也是利用他最后一次旅行到邦德大街买些东西,看一看伦敦塔,享受一下布朗旅馆的豪华生活。这些情况是我一点一滴地挤出来的,直挤到最后才在《北方档案》中写出了十几页的内容;我没有增加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内容,也没有对我描写的人物添枝加叶。因此,我只是把让娜重新放回了她的生活磁场中。

让娜十六岁的时候,母亲范·T夫人把她送到布鲁塞尔圣心中学进修了一年法语。这是一个错误,因为自十八世纪以来,荷兰、俄罗斯或奥地利的名门世家讲的法语,比比利时的女修院讲的法语更纯正。她所以选择比利时的天主教机构(所有的母亲都感到巴黎可怕),早想让让娜摆脱荷兰和新教的成规旧习的束缚。

女修院里多少有点令人作呕的祈祷,装饰着花束和花边纸的祭台,尤其那些空幻的使少女难以忍受的世俗社会的名利思想,让让娜无法适应。比利时某些社会阶层中的这种具有感染性的追求时髦的做法,可能是因为那里的暴发户和前朝遗老传下来的子孙后代太多,他们在十九世纪新生的比利时相互争斗的缘故。人们不太明白某某封号或某某姓氏的来历,不知道法国人姓氏中的小写的“德”与佛兰芒人姓氏中的大写的“德”有何区别。让娜在寄宿学校只有一位始终不渝的好友,她就是费尔南德。

费尔南德比这位漂亮的荷兰少女的年龄稍小,但比她更天真活泼。费尔南德了解的世界只是她的家乡埃诺和桑布尔-默兹。费尔南德为人热情,富有同情心;她喜欢花,喜欢动物;她柳叶眉,绿眼睛;就连她的娇弱有时也成了一种美。年轻的费尔南德性格外向,笃信宗教,小教堂的百合花、圣母月、圣心节、使少女涌动着做母亲念头的圣诞马槽,她都非常喜爱;在日常生活中对圣像和西班牙式的佩剑圣母像的崇拜,就像阅读激情动人的小说,为日常生活增添色彩。少女让娜是路德教徒,她毫无掩饰的虔诚信念使费尔南德感到震惊。幸运的是,或者由于她受到的宗教教育比平时更加理智,让娜并不把《圣经》与充满诗意的表象对立起来,也不相信一部被称为圣书的书能够囊括所有的真理。她们之间的信仰是非常自由的。那些牙齿已经掉光的昔日女管家们经常私下议论说,这两个学生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友情。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温淑而炽热的友情。年轻人的奇迹之一,就是重新发现好色之徒自以为掌握的所有秘密,而实际上,他们最经常掌握的只是一种假象而已。这种重新发现无先例可寻,无须别人私下吹风,不用阅读禁书,也无须别人告诉我们要对肉欲持有恐惧或否定心理,我们也能对其有一种深刻的认识,但是,老小姐们的唠唠叨叨,远远不能证实她们对肉欲有这样的领悟:我们从来也不知道让娜和费尔南德对此是否有所了解或预感。